李晓光 | 重阳怀远
重阳赏菊,是历来的风俗,重阳节也叫菊花节。这一日,饮菊花酒,赋菊花诗,热热闹闹,为秋天做了最后的铺垫。
重阳怀远
文 | 李晓光
菊 想
转眼已是寒露了。寒露过后,离重阳节也不远了,这样的时刻,总会想到一些开放的菊,在深秋的季节。
古人将寒露分为三候:“一候鸿雁来宾;二候雀入大水为蛤;三候菊有黄华。”“菊有黄华”实际上就是指开在秋天里的菊花。
寒露一过,时在晚秋。这时大雁飞到南边去过冬了,古人看到蛤蜊身上的条纹有些像雀鸟的形状,遂疑为在这样的时节里,那些天上飞的雀鸟变成了河里的蛤蜊了。寒露的第三侯,就是菊有黄华。中国古籍《礼记》中有关于“季秋之月,菊有黄华”的记载。
这是寒露时节的标志了。随着季节的脚步,那些开在夏天里的花儿一朵一朵地凋零了,这时的街角或是偶尔在车窗外划过的一丛丛黄色淡雅的菊,总会闯入视线,温热着那些痴迷的眼神,点燃些许希望。这些菊花,花开哪瓣,无需细细商量,每一朵,都开得缤纷有致,不疾不徐,洒脱从容。
人们常常是向往菊的高雅淡然,把人比作“人淡如菊”,或是自喻,多么美好的愿望和诗意的名字啊。恬淡犹如一朵菊,宛如一个低眉敛目的女子,凝目间有淡淡的一缕幽香,从生命启程。这是怎样的一位女子,才能拥有的华丽呢?那种华丽,不是刻意粉饰雕琢出来的,而是内心流露的一种情结和愿望。这是一场人生的谢幕,在华丽转身的一刹那,一个怎样精美的谢幕仪式啊?人淡如菊,人生要经过怎样的沉潜,才能够等来这完美的一次谢幕。在菊花开放的日子里,等待秋天的谢幕,任凭季节的更迭,那是一种沉静,一个庄严的沉静。
有诗曰“菊花须插满头归”,倘或进入一片山林或是野地,在凋零的落叶和枯草的间隙里,最为常见的也只有这儿一片那儿一片的各色的小菊,一定也有一朵雏菊或是矢车菊,那种梦中的白,在淡淡的秋风里,摇曳着娇小的身姿,开放在深秋季节里。
菊在古时早已有之,虽不是出身什么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与牡丹玫瑰难比跻齐身,但也称得上是小家碧玉了。古人尤喜菊,把菊花视为高洁的隐士,从古至今,有不少歌咏菊花的诗篇。
其中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以咏菊诗最为见长了,虽不是第一首吟诵菊花的诗,但与诗人孤高的品格相得益彰,陶渊明酷爱菊,以菊自比隐居山中的自己,并以菊为友,以至于一提到菊,自然而然就想到他了。就像一提起梅花,就会想到林和靖一样。
世人多喜菊,不外乎它是开在深秋的最后的花了,独立寒秋,争霜斗雪,有不畏严寒的高贵品格,为人们所喜爱。唐代诗人元稹的“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为爱菊的人作了最好的回答,菊历来是文人雅士所讴歌的对象,菊的品格,也被人们所敬仰。《红楼梦》中多有关于菊花的描写,忆菊、访菊、种菊、问菊、簪菊、对菊等,其中曹雪芹借潇湘妃子之口,提了一首《问菊》“孤标傲世谁偕隐,一样开花为底迟?”
轻轻地一声探问,雪芹内心的苦闷彷徨及对人世的感叹,昭然若揭,跃然于纸上。
初唐诗人王绩看到菊花开在秋色里,便想到重阳节要来到了,有诗云:“忽见黄花吐,方知素节回?”
重阳赏菊,是历来的风俗,重阳节也叫菊花节。这一日,饮菊花酒,赋菊花诗,热热闹闹,为秋天做了最后的铺垫。唐代诗人孟浩然《过故人庄》诗:“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近代诗人卞之琳在《成长》一诗中说:“种菊人在春天为我们培养秋天”。
是啊,也只有菊,才配得在秋天里开放。难怪,它的魂魄在一首首诗词里,在文人雅士的笔下,一再的徘徊,给秋色留下了最后的注解。
在最后的一缕秋里,摘下几朵淡雅的菊,挂在窗棂上,或是在阳光下摊开,风干了的些许忧伤,且看它再次启程,总会开在瑞雪飘过的寒冬深处,一只洁净的水杯子里,在迤逦地复苏生命的本色,捧着杯子的人,一定是拥有人淡如菊的诗意之美了。
园子的记忆
扫起院子里稀稀落落的一地落叶,最后看一眼园子,一些被秋风扫下的残枝枯叶,静静地躺在裸露的土地上。刚刚拔起的萝卜和白菜,留下了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小坑,那一度是萝卜和白菜生长的家园啊。热闹了一个夏天的园子,突然就安静下来了。园子里的一切已经各就各位,架条被有序地捆在一起,堆在一个角落里,果树们在这深秋的季节里,突兀地伸展着枝桠。土地这一刻也安静了,张着母性的呼吸,与即将来到的冬天连理,在一幅素朴的油画里,泛着金色的光芒。像一位年老的妇人,看着孩子们纷纷地飞出了家门,有了片刻的安宁,闭目沉思间,回忆着爱情曾经来临的季节。
想起曾经读过的一本书,有一个非常有诗意的名字,书名叫《扫起落叶好过冬》。在秋风渐紧的时刻,偶尔想起它,倍感温馨与快乐。那最后的一望,隔在园子的记忆之外,在一切的可能与不可能之间,仿佛走在一条莽莽苍苍的林中之路。转身关上屋门,将快要来的冬天挡在门外,且看雪花静静地舞蹈,那是窗内的事情了。园子走在最后的冬眠路上。
80多岁的外婆,此刻,也放下了手中的小铲子,结束了她的这个季节里的劳作,那把她铲草用的小铲子,被她的手泽浸润得有些发光的铲柄,还有着一丝余温。她蹲在园子的周围,捡拾着零落的干枝和树叶,作为炉子里的填充物,准备温暖着被寒冷冻僵的小手。这一切,在她转身望上最后一眼的时候,眼里露出了满足的微笑,同时有一种失落在心头悄悄滑过。
园子,是长在她心头的一畦希望的根啊。从早春的第一缕风刮过的时刻,她就不断地在园子里转悠着,像一位驰骋沙场的老将,沙场点兵,布局谋篇,她已在心中打下了无数的腹稿,将每一寸土地都熟记在心了。不让每一片土地闲着,这是智者的感叹,勇者的敢为,她的眼睛牢牢地盯住那方寸地方,生怕有谁会夺了她的帅印。当然,儿女们的一道道通牒,并没有阻止她匹马挂帅,独步江湖的信心和勇气。
当雪花纷飞着弥漫着以自己的方式舞蹈时,自然界里的一切无根之物都被盘剥的一点不剩,唯有这开在冬天里的无根之花,在点亮季节的眼睛。喜欢下雪的日子,那瞬间的洁白,便白了一屋子的澄澈,使人心下顿觉开朗。这样的时刻,手上捧着一本书,一定是适合冬天阅读的书了,比如《北越雪谱》《蒙田随笔》《追忆似水年华》。在自己的房间里旅行,享受着这样如诗般的语言,“漫长的冬日夜晚,最温暖也最保险的做法,就是远离尘嚣与人群,壁炉里一盆火,几本书,几枝笔,所有的寂寥一扫而空!最好连书本和笔也抛在一边,一边拨弄炉火一边悠然冥想,构思着几句让朋友们发笑的诗句。”
在不识字的外婆面前,偶尔读上一段或是几段,看她在艳羡的目光里,对于书本而生出的敬畏,犹如对于土地的敬畏一样。
于是我开口读道:“当你年老,两鬓斑斑,睡意沉沉/打盹儿在炉火旁/你取下这本诗歌,慢慢儿地诵读 /梦呓着你昔日的神彩/温柔的眼波中映着倒影深深/多少人爱你欢悦的青春|/爱你的美丽/出自假意或者真情/但有一个人挚爱你灵魂的至诚/至爱你变幻的脸色里愁苦的风霜/在赤红的炉膛边/弯下身子,心中凄然 |低诉着爱神怎样逃逸/在头顶上的群山之间/漫步徘徊/把它的面孔藏匿在星群里/”,那一刻,外婆的眼里有一丝泪花儿,迅捷地逃逸,在一缕茶香里。
这个时节,土地在熟睡中亦是清醒的,即使冬眠的日子,它亦是理智的承接着每一朵雪花儿的到来。像极了熟睡的外婆,一觉一觉地酣睡着,却不忘被冷落在炉子里的火,不忘火上面锅里的粥香溢出的时刻,她准确无误地守候着一锅一盏里面生出的温情,就像是守候着她心中的那畦空地,载着她的梦无限的伸展。
土地是无根的,然而却孕育了无数的有根的生命;泥土是冰冷的,然而在炎热的季节里,却使花朵儿绽放出美丽。
二月的春风刮过之时,土地在雪光里萌动,一天天醒来,酝酿着一场春事。园子的雪一点一点儿的消融后,春风已涤荡了一切柔软,使土地变得坚硬起来,浅草枯叶的下面,有一抹绿意潜藏着一股生机。
重阳日,外婆倒剪着双手,在园子里溜达着,一寸一寸地逡巡着,检阅着曾经深刻在她心头的,有关园子的记忆。
本期编辑:闺门多瑕
李晓光,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全国公安文联作协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就读第十三届萧红文学院青年作家班,鲁迅文学院黑龙江作家班。获第五届冰心散文奖,第十届丁玲文学奖,著有散文集《那年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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