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房沟的记忆(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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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8厂职工队伍的组成基本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从全国各地五机部下属各大型企业中百里挑一选拔出来的,政治可靠,业务精通。
第二部分年轻的学徒工是从开封市、南阳地区各县经 政府推荐招工的贫下中农子弟、复转军人,根红苗正,立场坚定。
第三部分是文革中全国各大专院校分配的大学生、中专生、技校生,血气方刚、年轻有为。还有一少部分职工是自愿从各地调入的。可以说来自祖国的大江南北,九域神州。
一千五百多名职工虽然民族不同,籍贯不同,语音不同,但都是三线建设的热情参与者,具有崇高奋献精神的国家栋梁,民族精英。
人们常说人民解放军是一所大学校,我认为508厂不只是一所地地道道的大学校,更是一个实实在在和睦相处的大家庭。
我家住北沟八号楼,人称八栋楼,是一栋两层外廊式住宅楼,楼内住有16户职工。所谓外廊式就是开放式,与城市杂居的筒子楼、南方客家人群居的围屋同属一族,60—70年代最为流行。
居住在此的家庭其家庭活动透明度很高,几近无密可保。吃饭、穿衣、抽烟、喝茶、家具陈设,体罚孩子、小两口顶嘴吵架、去厕所的次数周围邻居都一清二楚,甚至连夫妻被窝里的悄悄话也会灌进过路人的耳朵里。
我家住在一楼,门外是一条5—6米宽的人行道,窗下有一颗自己栽的土槐树,虽然比较矮小,但足可遮阴纳凉。槐树下我用水泥垒了一个80厘米见方的平台,平整光亮,干干净净,春夏秋三季我们一家常作为饭桌在此吃饭。饭菜飘香很具诱惑力,常有馋嘴的邻居端着饭碗过来蹭几口菜吃。
晚饭后八栋楼楼前小小的场地上最为热闹,孩子们三五结拌、嬉耍打闹。有的捉迷藏,有的跳皮筋,有的扔沙包,他们就象一群脱缰的野马疯狂玩耍。
男人们端着茶杯、叼着香烟,女人们拿着织针、毛线或坐或站围在一起吹牛谈天,议论厂里各车间、部门发生的奇闻怪事,气氛亲热和谐,真象是一家人。平日里邻里之间串门、请吃、帮忙、借用东西随便、大方,难分你我,看不出半点生分。
那时每家每户做饭、烧水、取暖使用的都是蜂窝煤炉子,烧的都是蜂窝煤,蜂窝煤的用量可谓大矣,在一个家庭里与大米、面粉同一地位,不可缺少,每天都在用,每月都需买。
八栋楼建在半山腰,是北沟住宅楼中地势最高的一栋,距离煤场较远、山路坡度很大,一架子车300块几百公斤重的蜂窝煤拉回家谈何容易,到了冬天冰雪盖地、车重路滑更是难上加难,没有四五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是绝对拉不上去的,可想而知对一个家庭会造成多么大的负担和压力。
八栋楼因为地势高住的都是青一色30岁左右的年轻人,大部分是新婚夫妇,热情高易沟通,拉煤时只要打个招呼,不论忙与闲、不论白天还是晚上,即是半夜三更,他们总是一呼百应,拉车、摆放、扫地一帮到底。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家有难,大家齐帮”的楼凤。后来我们搬入单元楼,对一家一户密闭的环境很不习惯,还经常回去与邻居闲聊,共同回忆那段美好的生活。
“一叶落知天下秋”。楼风如此,厂风也是如此。
妻子怀孕初期,有一天上班突感下腹不适,在同班组师傅的提醒規劝下独自去医院看病。医院妇产科刘大夫仔细检查后确珍为先兆流产,当即决定住院治疗。27岁的她属大龄怀孕,保胎有一定的困难。
医院除用药外要求病人卧床静养,不能下床、不能走动,这就意味着身边每时每刻不能离人。一个单身女人身居山沟远离家乡,其父母,丈夫、亲人都不在身边,担心、害怕、无助给病人增添了一定的思想压力。
医院及时通知了车间,车间领导和工会非常重视,及时派出人员陪护。不少同学、师傅、同班组的姐妹得到消息后前去医院探视,病房里气氛祥和温馨,减轻了病人的思想负担。代琼芬师傅送来了香喷喷的鸡汤、鱼汤,舒玉环师傅送来来热乎乎的面条、稀饭,党淑珍师傅不离左右陪在身边。
晚上任鸿燕同学下班后,不顾一天工作的疲劳端水倒尿,一直陪到第二天上班,何其辛苦。在车间领导、同学、师傅们的关爱照顾下,经过医院大夫的精心治疗,妻子的身体很快得到了康复。
有一次,我骑车带女儿上托儿所,她坐在自行车的后车座上,刹车时由于小孩心理紧张两腿一夹,一只脚伸进两自行车的后轮里血流不止。出事地点就在医院楼下的马路上,离院院很近,在同路师傅们的帮助下很快送到医院。
医院外科王大夫为女儿缝了八针。回家时王大夫一再叮嘱:“不要乱动,不要来医院,我到家为孩子换药。”非亲非故,多么亲切的语言呀!至今,王大夫的话仍不时在我耳际回响。
从第二天起,每天下午4点都准时到家为孩子换药。拆线的那一天,他还带来一个小玩具逗孩子玩。王大夫是周围几个厂非常有名的外科医生,平时的工作很忙,能做到如此细微的为患者着想,真正难能可贵。
我们一家非常感谢他。前几天上海的同学在微信上发的一张王大夫的近照,虽然时光转过了几十载,我们仍和当年一样感到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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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年刚退休的老丈人和丈母娘想念两个外孙来厂小住。我们想给两位老人做件新衣表示孝心,可是,厂里没有缝纫店,自己的缝纫水平也有限。
我们从侧面得知九车间主任崔伯明师傅的夫人张师傅的缝纫水平很高,但我们也知道张师傅常年有病,身体虚弱,平时很少做缝纫机活。吃过晚饭,我们抱着试试看的愿望到他们家并说明来意。
当他知道是为两位老人做衣服,没有做任何推辞就非常爽快的应承下来。第二天晚上不顾八小时工作的疲劳,自带软尺来我们家亲自为两位老人测量了衣服尺寸。衣服做好后她亲自送来,帮老人试穿。
她看着两位老人穿在身上很很合身,就好像为自己的父母尽了一份孝心一样,显得非常高兴。她诚恳地对两位慈祥的老人说:“大叔大娘,以后需要什么请告诉我,千万别不好意思。”张师傅走后,两位老人赞不绝口。
过了几年我们回家探亲,两位老人还念念不忘此事,说:“你们厂里的师傅真好,回厂替我和你妈谢谢他们。”
厂车队先继堂师傅的爱人身患胃癌,在生命垂危之际听人说,蝎子可以治疗。消息传出,全厂职工闻风而动。
没有组织号召,没有领导动员,只有朴素的阶级情、兄弟姐妹情。此时正值盛夏,晚上一群群素昧平生的人们冒着酷暑,不顾蚊虫叮咬,在蝎子喜欢活动的墙角处、土墙缝隙里、干燥的沙土中寻机扑捉。
黑暗处手电光交错晃动,马路上人流不断。职工中有的人捉到十点,有的捉到11点,有的捉到12点甚至更晚都不肯休息,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愿望,多捉蝎子挽救同胞的生命。医院大厅里摆放着收集蝎子的纸箱,好心的人们随时把捉着的蝎子放进纸箱。
无人招呼,无人感谢。收集到一定数量,负责炮制的人员就按照程序要求笼蒸,瓦烤,研成粉末送到病房。虽然同胞的生命没有挽留住,但是山沟里却留下了一段助人为乐的佳话。
在漫长的岁月里,职工们为三线建设不遗余力,付出了最宝贵的青春年华,在艰苦的工作环境中风雨同舟,互相关心,互相帮助,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共同创造了独特的山沟人文关系,谱写了一曲曲催人泪下的故事。
<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