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中国一千年来,传统绘画和戏曲很少在舞台布景上接触过”

 戏曲舞台布景工作,是有发展的,几年来,从无到有,由试验到提高,做了不少工作,是有不少成绩的。但在目前来说,在发展进程中,还不能说没有困难。

 第一,真正搞戏曲布景的人才还很欠缺。

 现在有不少剧团中搞布景艺术的人员不够,甚至还有不少地方剧团根本没有搞布景的人员。另外,有些布景工作人员自己所具备的技能,也还不一定能适合戏曲布景的要求。这种情况,是有其历史原因的。中国戏曲的美术部分,原来在化妆方面,如生旦化妆、净丑化妆,都是由演员自己负责;在服装、切末方面,如各种盔、帽、衣、靠、桌围、椅帔上的图案花纹,大致是由民间艺人在外面绘制。戏班中是很少有专门管舞台美术的。

更新舞台《西游记》之布景

 以后由于戏曲舞台有布景的需要,才不得不借助于话剧、新歌剧中的舞台布景设计者;而话剧、新歌剧又习惯于用西画写实风格的布景,他们不熟习戏曲的表演,因此所设计的,往往不一定能适应中国戏曲舞台布景的具体要求。同时有些小剧团的民间绘画艺人,因为自己过去没有布景设计的素养,又往往不是抱有保守思想,便是有意无意地向大剧团西画写实布景学习,所以很不容易真正把戏曲布景搞好。

 第二,布景与表演现在还有矛盾。

 中国戏曲由于历史条件及歌舞表演的形式所决定,有些节目都由演员自己携带景物上场,舞台的环境都是由演员在唱词和动作中表现出来,如果舞台上再添布景,不免感到重复,有时且有矛盾。

 又有些节目的舞台环境是极不固定的,如:《三打祝家庄》的盘陀路,要有许多人在山谷中往返盘旋;《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十八相送,在一场戏里,却须经过许多地点,看见许多景物;《徐策跑城》需要在城内来回跑动;《刘海砍樵》则又要在山区里上下行走。像这些场面,究应如何使用布景?《白蛇传》的《游湖》,《玉簪记》的《秋江》,在静止的风景里,表演动荡的船只,也使人感到不大真实。这又如何处理?

 如此等等,都是当前所存在的一些困难问题。这些困难问题,究竟能不能解决?有些人很是担心。但我认为在实践中一定是能够得到解决的。

梅兰芳之《御碑亭》

 关于人才问题,我想,剧团内现有布景工作人员虽然较少,但他们在思想和艺术上都正在提高,他们的技术是可以慢慢地符合戏曲布景要求的。

 在艺术方面说,演员“携带”景物上场演唱的情况,实际上人在自然中也是常有的。比如:人骤然碰见奇异的景物,可能会指手画脚地发出惊叹之词。这些都是人的语言动作与自然环境相结合的表现,并不感到重复与矛盾,假如布景运用得恰当,也许还是很需要的。至于像盘陀路、十八相送、游湖、跑城等很不容易搞好的布景场面,究竟在比例上不是很多的,现在有些剧团已在做新的尝试,如果一时不能很完美地得到解决,也可以暂时用远景去表达,或者用幻灯去衬托气氛。我相信这些在艺术进行中所有的具体困难问题,都是可以逐渐得到具体解决的。

 戏曲布景工作解决困难的过程,也就是发展与提高的过程。至于到什么基础上去谋取发展与提高,当然离不开戏曲传统,也离不开民族绘画。我们一谈到戏曲布景,便会联想到民族绘画,这是很自然的。因为它们之间的风格是一致的,结合了,便可相得益彰。可惜中国一千年来,我们民族传统绘画和传统戏曲,很少在舞台布景上接触过,只在服装、化妆、桌围、椅帔上部分地吸取了一些工艺美术。

姚玉芙、梅兰芳、李斐叔、姜妙香、齐如山与《俊袭人》布景

 例如:当南戏发生之时,南宋的名画家如马远,夏硅、刘松年等都与戏没有沾染;元曲兴盛之期,元代的名画家如黄公望、吴仲圭、王蒙等都与戏不发生关系;到清代末叶,开始有了布景,但主要的又都是一些西画写实布景;解放后,有些戏曲的布景,已完全运用了民族绘画形式,有些人已从西画写实风格中转到民族风格上来,有些人在民间工艺美术基础上,也更能逐渐掌握民族绘画。这种趋势是非常好的。但真正长期从事中国民族绘画的画家,现在搞戏曲布景工作的,依然还是很少。我想,如果再有更多、更好的绘画人才投入到戏曲中来,认真学习戏曲传统,从事布景工作,这对于我们戏曲布景艺术的普遍发展与提高,是会更有促进作用的。

 我们的戏曲和绘画,都具有民族的优良艺术传统。两者通过舞台布景,打成一片,就会使戏曲更能大放光芒,更能增强吸引人的力量。当然,戏曲布景设计目前在具体工作进行中,有时与表、导演还不免有些矛盾,很需要布景设计者与编剧、导演、演员共同谋取解决的途径。如果我们的编剧、导演、演员和我们的布景设计者的艺术思想普遍提高了,协作关系搞得更好了,在他们的创作意图、艺术趋向达到统一时,毫无疑问,就必定会有更调和、更完美、更富于诗意的民族风格布景出现。

(《戏剧研究》1959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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