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瓜斋:果农逸事
2017年7月,我在老家度暑,陕西省西安市周至县某村。那年,我爸妈承包了二亩多黑布林树,那几天和收购商谈好,6毛一斤,准备卖掉,日子定在当月16日。上万斤李子,我家劳动力不够。爸妈请了几个乡亲帮忙。我们那的风俗,是村民互相帮忙,换工,管吃管喝,没有工钱。
其中一个叔,大腹便便,动作不够快,一会儿,不见他人影,循声而去,只见他立在路边,跟路过的村民扯淡。也难怪,这叔嘴皮子功夫好,为了保持水平,每天要找人练习。
摘下的李子,被倒在屋前的空地上,渐成一座小山。外村来的几位妇女,围坐在旁,分拣李子:个头小的不要,有疤痕的不要,开裂的不要,软的不要,总之次果都不要。分拣不是帮忙,要给工钱,不过好像是收购商出钱。嘴皮子叔,时不时踅到妇女们旁边,指导工作,三两句话,逗得妇女们咯咯笑。
从地里往院子里运李子,用手推车。这项工作,主要由一位六十多岁的大叔负责。他人有点瓜(就是傻),干活特卖力。别人是帮忙,他是要给付工钱的——他靠出苦力赚生计。大伙儿歇的时候,他还在那推车。有人喝道:“哎!好好干,干完了有啤酒喝!”我们那,凡是呼唤有点傻的人,都唤作“哎”。老一辈夫妻,也这样称呼对方。可是,这位老叔耳背,基本听不到人话,只佝偻着腰,目不斜视,继续推车。
那天,收购商迟迟不来,天黑才到,赶忙装车。这活最累,主要是人家要赶时间。几百筐李子,我和我爸,再加上一两个帮忙的,一箱箱搬上卡车。期间,我们还跟收购商吵了一架,原因我忘了。最后,拿到现金,有五千多元。回到家,爸算了一下,除过承包费、肥料等等的成本,每亩平均净利润一千左右。也就是说,没挣到钱。
不是家家都像我家一样没赚到,有的人家,售价高,产量大,一亩地净利润能达到几千元。但毕竟是少数。大部分果农,只想着好歹一卖,了了一桩事,心里会轻松很多。黑布林成熟期短,挂在树上,遇到连阴雨或暴晒天,都会影响果子质量。
今年受疫情影响,收购价一路走低。往年来我们村的那个收购商,销售业务在北京。今年北京疫情紧张,销售渠道受挫,导致收购价很低。往年开卖时,往往还能听到有一块以上的收购价,今年听我爸说,一开始就是六毛,之后就往下掉。昨天下午,爸妈五毛钱卖了一批。说来挺神奇,每年,我家卖李子的价格,都比别家低。别家一块二,我家八毛;别家八毛,我家六毛;别家六毛,我家四毛。低于四毛,就没有卖的必要了,宁可烂在地里作肥料。
网上每年都会有风格类似的照片流传:一位老农民,蹲在自家果园旁,手里捧几个果子,愁容满面。配的文字,无非是:某地几万斤桃子滞销!果农心急如焚!某地几十万斤柑橘滞销!老汉欲哭无泪!这些有的真,有的假。不过,就算是假的,就算销路畅通,农民靠一点果子,也卖不到发财的程度。像我们那,家里有四五亩果树的,很少,好的年份,一年若卖个两三万,睡觉都要笑醒。若是五口之家,一两个劳动力外出打工,一年挣两三万,加上卖果子,一年总收入五六万,平均下来,人均一月1000元左右,可不就是总理说的六亿人中的一份子?
今年我通过微信,目前帮爸妈卖掉了三四百斤黑布林,在此顺道谢谢各位买家朋友。我注意到,去年,我朋友圈有好几个老乡在卖李子,今年,几乎没看到他们卖。为何?不清楚。我又听我爸说,很多村民把李子树砍掉了,换种猕猴桃或其它果树。一种果树,从栽下去,到大量结果转成效益,要三四年时间。那么,前三年,只有投入,没有产出。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我们县砍苹果树,栽猕猴桃。后来,不少乡里种油桃,再后来,砍油桃树,栽李子。现在又砍李子树,栽其它树。这一栽一砍,一辈子就过去了。印象中,好几位当年最早栽猕猴桃、栽油桃树的村民,都去世了。
赚钱和挣钱,是不同的两个概念。这两个词,我从来不混用。
之所以写这篇文字,是因为这两天帮爸妈卖李子,卖出了一些感想。在中国做农民,很苦逼。种地种果树,是需要技术的,完全可算是一种职业。但有关单位不这么认为,农民自己更不认为种地是职业。可是,扫马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都是职业,种地为何不是职业?一定要朝九晚五,才算职业吗?我爸妈,六十岁以上的农民,每个月一百多元“养老金”。也许,在有关人士看来,农民既然不是职业,那一个月发一百多,实在已经是一种恩惠。
我家还有李子在树上长着,它们期盼全国各地的朋友吃掉自己,好实现自己的李生价值。之前购买的有送书法签条,今天开始没有签条,但是降价了。需要的朋友请戳二维码。也可以先看看下面几位买家的评价,参考一下。谢谢!
买家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