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虚构小说 追 梦
上篇 做梦
第三章
第一节、娶媳妇
正月十六，是黑旦结婚的大喜日子，他爸早早就把面磨好了，圈里一头大肥猪杀了一百多斤肉，加上头蹄下水，过个洋活事没麻达。按照厨师开的菜单，买回各种各样的水菜干菜。前两天晚上请执客，几乎把全小队的乡党请遍。搭棚、盘锅头、挨门齐户借桌椅板凳、盆子、筛子、盘子、案板、锅碗、筷子......一样不少。
农村人，世世代代住在一起，红白喜事无论自己多忙都得过来帮。哪怕平时有些过节，这时候也不好意思不来。何况给村里人都帮过忙的热心肠王三叔，给独生子娶媳妇，乡党争着抢着行礼帮忙还人情哩。
晚上十点多，大队电工黑蛋在四间宽庄子的大院子里接上两个五百瓦大灯泡，村子半个天都照的明晃晃的，执客们跑前跑后忙着。十二套桌凳在簿子芦席搭好的棚下整齐摆成两排，红案上厨师切好的莲藕片、海带丝、炒好的臊子、油炸的丸子、果子装满筛子、盆子，摆放在案板上、地上。一溜连着四口锅里，煮肉的香气四溢，白案上蒸食匠蒸待客碎馍，一锅接着一锅出笼，堆满木垾（一种盛粮食工具）蒲蓝......
启明星还亮着的时候，长臂猿李大志就把娶媳妇的扑棱车（队里新买回的胶轮大车，用芦席搭成轿车样）停到门口。我们二队的马是白的，骡子又是娶媳妇忌讳的，三队队长主动提出套他们枣红马驾辕。爱洋活的李大志特意在钓鱼竿似的长鞭子和马头上挂着红缨。男娶客拿出缠着红纸的两节带芽的莲菜、肋条肉、带根须的大葱等四样水菜、还有一大堆礼馍、油包子、点心等放到车上。女娶客引着五六岁的小男娃坐到车里面，我点燃万字头长鞭炮和三个冲天大炮。炸雷般的起身炮带着硝烟，响彻黎明夜空。大志扬鞭策马出发娶媳妇。
厨师忙着准备早汤午席，菜刀在案板上哒哒哒响个不停，一大锅臊子烩好了，面是我母亲和二婶等七八个妇女提前擀好的。执客小心翼翼地把五个围着肥肉片的荤菜碟摆在桌子中间，四个素菜碟在四角。八双筷子、一个瓷酒壶上放着指头蛋大小的酒盅，在十二张方桌上整齐有序地摆好，单等女方吃宴席的到了就开席。
太阳冒花时炮响婚车到。一撒麸子二撒料，三撒媳妇下了轿。在众人的嬉闹耍笑中，娘家的女送客将新娘扶下车，踩着两块轮换着向前挪动的红毡，披红戴花的黑旦在门口迎接进洞房。
娘家赴宴席的七大姑八大姨，坐着后面的两辆车随后来到，车前车后放着箱子、端箱、新被褥、枕头、镜子、门帘、鞋拔子、甩子等嫁妆。小伙娃娃一件一件往新房拿，喊着叫着向新郎要封（红包）。
吃过臊子面，厨师为丰盛的中午宴席忙碌。礼房的人和执客头，在席棚正面位置太平洋新床单上挂毛主席像、收拾布置合婚的会场。将接收亲朋、乡党的贺礼，床单、被面、围巾......舅家、姨家、姑家送的花、搭的红，一一摆上桌或挂在周围，用红纸写清送礼人名字，张榜公布。
合婚仪式由我主持，男女双方亲戚朋友坐在桌旁，看热闹的男女老少乡党挤满席棚内外，小孩子看不到，就在大人腿间挤来鉆去。在众目睽睽下黑旦圆脸红的像大枣，局促的不知道手给哪儿放好。羞答答的新娘子秋香在这么多陌生目光注视下，既想低头回避，又想举目四望，涂脂抹粉的脸上红晕飞扬，像是满树粉嘟嘟桃花。
披红戴花后，二十岁新郎青春魅力四射，十八岁的新娘更加漂亮娇媚。证婚人何书记宣读完结婚证书，夫妻交换礼物。秋香将一只闪着黑色亮光的钢笔，别在黑蛋胸膛前的口袋。黑旦送给秋香一个折叠的方方正正散发香气的手绢。向毛主席、父母、乡党各三鞠躬后，合婚仪式结束，亲朋入席。
先是与早上差不多的九个喝酒菜，接着是十三个热菜，媒人和舅家人坐的上席是十七围——增加四碟子糕点。黑旦和媳妇在男娶客女送客带领下，按照长幼亲疏轮流敬酒。期间还有酸辣肚丝、甜盘子、鸡蛋醪糟等十道小吃陆续端上席。
三天不论大小，头三天晚上闹洞房。炕上被褥全部拿掉，只剩一张光席。开始是结过婚富有经验的辣嫂子们唱主角，她们能言利嘴，讲些让新媳妇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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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不好意思的酸故事、绕口令，逼着新娘子学说，讲些模棱两可、让人浮想联翩的谜语让新娘子猜。
“上面毛，下面毛，中间夹个黑葡萄，晚上睡觉毛对毛。（眼睛）
“一个圈，两头尖，能卧下个牛，放不下个铣（麦子出虫）”
新娘子秋香知道谜底，羞于开口，光笑不说。嫂子们联合起来对新郎官黑旦动手，用扫炕的笤帚把把在黑旦身上、屁股上打，秋香笑眯眯上前去挡驾，“嫂子，吃糖，吃糖.......”
转移目标。“不吃......不吃......”
周围的人跟着起哄：“不说再打......看她心疼女婿娃不！”
叫喊声一浪高过一浪，都能把屋顶掀翻。秋香不好意思地再次上去，拉住那些辣味十足的嫂子求饶：“甭打咧些，我说......我说还不成嘛......”
嫂子们住手不打了，秋香又佯装不知，说啥呀嘛？
如同酒桌劝酒，斗嘴、斗智，耍赖、拖延时间。说的不对，大伙儿不准；说对了又调侃：“羞，羞死人了，新媳妇说外啥话嘛！”
在先结婚，后恋爱的哪个年代，人们用这种朴素热闹的嬉戏方式，对相互还不太熟悉的一对新人进行性引导。若是没人来耍，还要去请人来。夜深了还要给耍房的人管饭吃。
待辣嫂子们陆续离开，就轮到同龄小伙子们唱主角。无论是结婚还是没有结婚的，都对闹洞房很感兴趣，精神头十足。有的是结婚闹洞房时挨了打的下决心来报复，没结婚的则是来长见识、凑热闹、学经验。还有怀着各种复杂心态来的。有对漂亮新娘子地向往、有对女性的身体的神秘好奇、甚至是冲着新娘子身上那股女人味，或者好闻的雪花膏香气而来的。
我、大志和大嘴杨老虎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小伙子跳到炕上，底下站满了凑热闹的。黑旦给大家发烟散糖。大志接过烟，要新媳妇点，秋香拿打火机打燃，笑着故意去烧大志的脸，大志一口吹灭，要秋香把一根纸烟横噙嘴唇，黑蛋凑上去手点口吸，一对新人坚决不干。
地下的人起哄：好——，点——脸蛋贴紧点......，小心笤帚疙瘩......
让新媳妇唱歌......
猜谜语.......
窗台上一个油花子，明年哄咱谋娃子......
说绕口令：一个皮裤穿三冬，交裆破个皮窟窿......
大伙儿七嘴八舌各说各的。所有节目都是在讨价还价、磨蹭中进行。笑声、打闹声此起彼伏。我们不想搞那些粗俗野蛮的“牛拉灯”恶作剧，也没有打算离开后再偷偷溜回来躲到窗外“听房”，作为第二天茶余饭后打诨逗乐的笑料，更不想大闹通宵。
僵持在笑声中继续。
大志说换个节目，他用线绳在空中吊一只苹果，要求秋香上去用嘴吞咬，但不许动手。秋香够不着，大志要黑旦把媳妇抱起来。黑旦不好意思抱。我和大志连推带拉，黑旦被逼无奈，弯腰抱起媳妇，秋香嘴一挨着，苹果就来回荡悠，总是咬不住。洞房内阵阵嬉笑声一浪高过一浪。大志又把苹果吊低，要黑旦和秋香同时去吃，虽然苹果不来回荡悠了，两个人的脸却要贴在一起。当两个人羞答答地在众目睽睽下去吞咬苹果的一瞬间，杨老虎几个趁机一拥而上，用早已准备好的腰带把新郎新娘面对面捆绑在一起。所有的人顷刻扬长而去......
连载11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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