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月夜聊293期：凡事记得悠着点，让它自然生长

今天在报上读到著名导演李安在上海国际电影节论坛上的观点，很有感受。佩服李安的睿智和冷静。那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说的真对，也许正因为李安身在大洋彼岸，才真正看得清楚中国电影界的症结。

昨天上午这个论坛的题目像极了网络上的标题党，叫做：“票房即将超美国，成为‘老大’还差几件事？”被中国电影票房奇迹冲昏了头脑的电影人们已经在盘算如何当世界电影业“老大”的问题了。所以，一开场主持人就以美国电影《魔兽》在中国票房狂飙的事例，说明中国电影市场急速扩张，人才却极度匮乏，培养新人成当务之急。他问李安：如何扶植新人，让他们快快成长？李安的回答很精彩：“我觉得最重要的是，不要让他们长得太快。我的感觉跟你相反，不是说压抑他们，而是不要拔苗助长，我觉得成长是很自然的事情。”他拿自己举例：“我36岁才开张，是很晚熟的一个人。现在回想起来，我蛮感恩自己晚熟，幼稚期比较长。我觉得一个东西能够感人，能够成熟，能够成立的时候，本身就具有一股自然的力量。生长本身是需要孕育的，不要太急功近利，很多事情不是一下就可以成功的。”

看了这段回答，我拍案叫绝。“成长是很自然的事情”，多么精辟的观点！中国电影票房的飙升像极了这十几年中国经济急速起飞的奇迹。几乎在一夜之间，中国已经稳稳地坐在“世界老二”的位置上了。我们陶醉于中国的经济奇迹，梦想着有朝一日“打败美国”。于是，从经济到电影，从社会到人文，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急功近利心态，“世界第一”仿佛就在眼前，与50年前“赶英超美”的“大跃进”有得一拼。

李安这瓢兜头冷水真是一服清醒剂，让我们看到了中国电影票房奇迹背后的不足。何止电影，这几十年中国经济社会高速发展的背后都有潜在的问题。所以，可持续的科学发展才成为我们的课题，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才成为我们的发展方向。

多年前，有一次，我请了一个北京朋友来杭州开讲座。课后，一位听课者要求我的朋友给她开一个书单，推荐一些值得阅读的书目。我当时插嘴说，读书不能急功近利。开卷有益，任何书只要读下去，一定有收获。久而久之，读书的效益才能显示出来。李安的话也是这个道理。文化需要积累。厚积才能薄发。李安举了一个例子，把细火慢炖的上海菜变成了速食面，这样的成功只是短期的，是一种泡沫。类似电影界这样以经济利益为导向的文化现象实在不少。文化的产业化固然是方向，但是如果脱离了文化的本源意义，脱离了文化的深厚积累和沉淀，文化的产业化将走入短视的死胡同。

李安在论坛上讲到，“中国文化本身不强调个人英雄主义、人定胜天，而是天人合一。我们是很温柔的个性，这是东方民族的特性。我们古典文化里有很多宝藏，只是还没有变成普及的世界语言。”今年年初，我写过一篇“《青冥宝剑》与《卧虎藏龙》的距离”，指出了《青冥宝剑》作为《卧虎藏龙》的续集差距就在两者的文化内涵上。从《推手》、《喜宴》、《饮食男女》到《卧虎藏龙》，李安一以贯之地把东西方文化内涵巧妙地融合在一起，获得极高评价。如何表现中华文化独一无二的气质，拍摄出真正具有中国风格的电影，比之空泛地讨论如何当世界电影“老大”要有意义得多。

请记住李安的这句话，它对任何行业都有意义：“生长本身是需要孕育的，不要太急功近利，很多事情不是一下就可以成功的。”凡事记得悠着点，让它自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