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个略识字的人。

绍兴 · 看报的人

孩童时
我们识字不多
胆气很多
偷书、读报、冒险，翻开一页像打开一生
比如地坛常年冷清
比如背影肥胖缓慢
一字一句仔仔细细
眼泪鼻涕到处都是
　　
后来识字多了
识的人也多
像我这般，已不常看书，也不常爱人
满地都是艺术，纷纷都是情欲
一目十行的人生呐
我仍倾心于你的渺小与迟拙
最好初秋深冬各读一遍之后
你落你的叶，我下我的雪
　　
「原谅我在世间动情不深，
我只是个略识字的人。」
　　
到如今
字里头的，终于也已所剩不多
我愿做个眼如繁星的瞎子
避免那些精致无用的故事
疏于感慨他人的悲欢
安心打理自己的惆怅
每当我看什么，已不是什么
每当我爱什么，便失去什么
　　
——《识字的人》

　　
网络时代，结识并往来的人其实寥寥可数——除了好些年前，刚接触网络时认识的一些天南地北的朋友。我一直下意识地不去关注他人，也许是不愿从他们身上得知过多远离自身的事；也许是没有什么人能让自己衷心想要观看、了解；又或者是因自己「郁郁寡欢」「清高」「自卑」等种种原因而排斥……况且，真有特别欣赏喜欢的，也不一定能遇上（遇上了便格外珍惜）。那么多人每天发生着那么多事如何能一一遇上？在某种环境中，我们中的大部分人只是其中一粒沙子，生活在其他沙子周围。要么烈日炎炎纹丝不动，要么陷入狂风身不由己。
　　
我羡慕那些可以在网络上凭浏览发现，便能真正得到实质受益的人——当然大部分只是一时感官上的愉悦与安慰。我也一向如此，只是不知何时已厌倦了这样。厌倦了「满地都是艺术，纷纷都是情欲」，厌倦了他人「一目十行的人生」，以至于对于厌倦本身也已深感厌倦。就网络而言，我不再对那些的精心打造的句子动容，不再热衷于看别人的情爱交织，我明白那些轻易呈现到世人面前的艺术与真理，只是满足人们日常的消遣——艺术与真理总是潜藏在更深的孤独与痛苦之中。
　　
人事音书漫寂寥，也许大半生过去以后，我们会发现那些此起彼伏的文字是这样，命里的许多人事也是如此。回想起我们已错过的人，哪个不是粗略识得，便已隔绝于山海之外再不相见的呢？

摄影：是卤肉饭  诗文（旧作）：沈淡

音乐：金玟岐

2019年2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