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红木杯” 浣花文学奖散文组 | 杨立宏:小街四十
“中原红木杯”
文:杨立宏 /图:堆糖
大洋洲街,地处赣江之滨,赣中腹地一条极普通的小街,毫不起眼,就像周围那一大片一大片的稻花一般朴素、低调。虽也有过商代青铜大墓那样的惊鸿一瞥,但大多数时间还是甘居平凡,犹如一只趴窝的母鸡,与周围的小山一起,尽职守护着这片稻作平原的宁静。而我,有幸能与它仿佛年纪,成为这条小街上的居民,在它的羽翼下成长。四十年时光荏苒,带走了太多的记忆,小街的原貌,也在一点点剥离,我需要努力在脑海中去寻出那斑驳的残片,却突然发现那记忆里的点点滴滴,一有扰动就开始跳跃奔流,熠熠闪耀,鲜活至此,不经意间就流淌成一条迤逦的小溪。
大洋洲本没有街,老街应是距此十余里的双村,那里才是大洋洲街正统的源头。至今依然能在村子里依稀找到青石板路和街边店铺的遗迹,抚摸着那些沧桑的印迹,似乎就让人穿越到了那时的农耕时代,推车、人夫沿着茶马古道的青石板艰难跋涉,行走于临江、永泰、大洋洲、溧江、七琴一线,用肩挑背扛的原始方式串连着近代赣鄱流域农村经济最顽强的星星之火。
大洋洲街,始于乡政府在大洋洲郑家脑村的设立以及105国道的修建,而它真正意义上的兴起,则是随着上世纪八十年代市场经济的放开。郑家脑依托当地政治中心、交通便利的优势,逐渐成为了大洋洲的经济集散中心,也让“老街”、“茶马古道”渐渐成为了老辈嘴里的历史名词。
说是经济中心,其实就是一个草皮街,依路而设,露天叫卖,按照民间约定的日子开集,货品也多是一些自产自销的农副产品。自己做的酒曲,自家结的桃李,自己砍的柴禾,都是这条街上的常客,应时而来,随行就市。十里八乡赶集的人大都相熟,见面一律笑呵呵地摘下草帽点头示意,健谈的就拉着谈谈庄稼的长势、邻里的轶事,半晌的功夫就过去了,赶紧打住,急匆匆买了东西回家。至于三湖的红桔、临江的花生、樟树的药材,就该算是街上的名牌了,一露面就很能招徕人气。甚至三层楼(地名)的竹编也常常被匠人们挑来叫卖。他们往往半夜顶着露水出发,走几十里山路挑到街上,太阳才刚露头。集市散了,没卖完的竹床、竹椅,重新又得辛苦地挑回家,途中在路边的村子里顺便转上一圈,喊几嗓子,常会招来不少午休的村民,给中午沉寂的村子带来一些生气。临街店铺不是很多,都是一些低矮的瓦房,或是用松木板搭起来的一些小店,稍微有些规模的,就数供销社、铁艺社等等,带有很浓的计划经济时代的色彩。印象深处,那时最气派的建筑当属电影院、信用社、工商银行、邮电所了,算是大洋洲的地标建筑,这是属于那一个时代的辉煌烙印。
九十年代以后,随着国家经济发展上行,京九线开通,镇上头一次有了火车站,伴着南下北上的人流,老表们的眼界迅速开阔起来。店铺多了起来,出现了照相馆、五金店、小饭馆、桌球店,甚至还有了旱冰场,虽说昙花一现,但当时的人气真的很火爆。第一家货运公司也正式诞生了,成为了这座小镇物流行业兴盛的起点。这座乡间小镇开始追赶世界的潮流,迸发自己的活力。小洋楼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一簇簇渐成规模。随着人气渐旺,政府这时也开始有计划地对圩镇进行整体规划,建成了第一个农贸市场,第一条最宽阔的马路——通向火车站的站前路也在这时建成,每天运货的大车川流不息,盐化城日后的兴盛,也与这条路息息相关,可以说它是小镇的经济脐带,孕育出了这座全国重点镇最初的强力脉动。
迈入新世纪,大洋洲街的发展开始提速,范围得以快速扩展。先后修建了镇政府、新农贸市场、水渠路、青铜广场等一大批市政工程,漫步休闲广场,满眼绿树繁花,华灯喷泉,已是现代化的城市风貌,不复当年乡土的落后破败,再配上青铜古器,花岗石刻,更显大气恢弘,新潮而不失传统底蕴,成为了广场舞大妈们的绝好去处。最新的青铜建材城、医院也正在建设之中,大洋洲街的版图已经快和火车站、盐化城连成一体了。远处的农田里,栽种的是皇菊、香芋,迎面而来的是农业供给侧改革的时代气息。旧的地标建筑不断消失,邮电所拆了,工商银行撤了,电影院也改成了休闲运动场所。如今唯一能让我们找回一点当年大洋洲街记忆的,只有镇政府门前的一棵老樟树和一棵老榆树了,依然浓荫蔽日,就像两位风采不减当年的老人,相互对视,细细碎碎地述说着当年的尘封往事。
不过我们也不用感伤,新的地标建筑正不断涌现,随着东昌高速、大洋洲航电枢纽的修建,大洋洲的地理位置优势更加凸显,纳入全国重点建设乡镇,更是让大洋洲街迎来一个新的发展机遇,人们也必将书写更新的篇章。小街四十了,不惑之年,他褪去了最初的原始与简陋,露出了结实有力的肌肉线条,挥着汗水,向着远方迈开了大步。
记忆虽久远却依然那么清晰,虽零碎却依然那么灵动,仿佛就在昨天,让人不胜感慨岁月这把手术刀的神奇。当然,写下这些不是为了活在记忆中,而是为我们的生活多留下一点积淀,多一点厚度,并把它积蓄为对未来的希望,对美好的憧憬,在希望中不断前行,这才是我们对待生活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