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智泉流韵》特邀作家鲁青霞原创散文《上 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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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青霞原创】上 坟
“我昨晚梦见你姥爷了,他说手头紧的很,没吃没穿生活不下去,你陪我去给他送点钱吧。”母亲悠悠地说。
窗外,清明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绿意惭浓的树枝在凉风中颤抖,不时有行人在湿滑的路面上小心翼翼地走过,我皱了下眉头,还是坚定地对母亲点了点头。
车子只能开到山脚。山风裹挟着凉意袭来,湿润的泥土散发着新草的清香,我看到山腰那株熟悉的野山梨在细雨微风中向我们招手,它像一个忠诚的哨兵伫立在姥爷的坟头,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一如二十年前的样子。我们站在车旁,良久而深情地凝视着它。
“妈,你确定要爬上去吗?”我轻轻推了推身旁腿脚不灵便的快七十岁的老母亲。
母亲没有理我,她又仔细检查了早就用塑料布裹好的手提袋,便大踏步向山腰冲去。挂满水珠的野藤蔓不时冲撞着我们的身体,脚下的石块毫不客气地磕绊着我们的腿脚,但母亲却像一个开山辟路的战士般顽强地朝着野山梨树奔去。我在她身后气喘吁吁地紧跟着。细雨打湿了我们的衣服,我看到前方不远处母亲花白的头发紧贴着头皮,雨水顺着她的脖颈向内衣深处流淌,她全然不知,一手挥舞着扒开挡在路上的藤蔓,一手紧紧地护着塑料布裹着的那些纸钱。
好不容易翻过一道山梁,姥爷的坟终于出现在眼前。
“爹呀,娘呀,我来看你们了。”母亲突然大哭起来,她浑身颤抖,扶着山梨树弱弱地瘫倒在坟头。
我在母亲身后跪倒,雨水和着泪水模糊了我们的眼睛。母亲一边哭,一边念叨一些思念与嘱托的话。我在泪眼朦胧中仿佛瞥到一点鲜亮的黄,赶紧擦了脸定睛细看,是一株不知名的野花斜插在姥爷的坟头,细小的花瓣靓丽地舒展着。我疑惑于如此纤巧而美丽的野花何以独自生长在姥爷的坟头,想象它纤细的根须定是触摸到姥爷那黑色的棺柩了,姥爷定是在凝神细听,他一定听到了母亲絮絮叨叨的祝福和叮咛,他多想折身坐起来呀,他还要走出那个漆黑的世界,到细雨里与我们团聚。但那个狭小的棺柩束缚着他,粗大的钢钉坚实地锁着棺盖,他无奈地、一动不动地躺着,凝神细听外面亲人的哭泣。我仿佛看到姥爷雪白的长胡须慢慢的飘起,与坟头野花的根须纠缠在一起,那灵动的生命定能把我们的思念与祝福传递出去,传递给亲爱的姥爷。
终于,母亲哭累了,她开始烧纸钱。黑色的纸灰在雨中盘旋着上升,而后又随风飘落到各处。
“这是给我爹娘送的钱,大鬼小鬼们不要来抢。”母亲慌乱中找来一段枯枝,围着姥爷的坟划了个大圆,算是把钱圈到自家人院里了。
烧过纸钱的母亲一屁股蹲在坟旁湿漉漉的石头上,长长地舒了口气,泪水泡胀的双眼细眯着环视四周。
安静下来的我们肩并肩坐着。极目远眺,姥爷的土坯房不知什么时候没有了屋顶,剩下的半截土墙坚强地挺立着,几株枯树在土墙边歪歪扭扭地哆嗦。山脚的干水塘被柳树染绿了堤(dī)坝,有几只乌鸦用嘶哑的嗓门在山顶的草丛里吵架。
我听到破败的土坯房里姥爷在大声叫我的乳名,我的欢快的笑声在春雨中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水塘堤(dī)坝上,姥爷用嫩绿的柳条为我编织精美的小花篮,那六只羊羔是我和姥爷唯一的财产,领头的老山羊还是我忠实的坐骑呢,每每太阳落山,它便驼着我在姥爷身后悠悠地晃着两只大羊角开心地蹦跳。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一切恍若眼前,却悠悠如隔千年!
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无奈深深地刺痛着我。
清明的雨淅淅沥沥,淅淅沥沥——这是人间思念的雨,还是他世无奈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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