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长篇连载)四卷 土地新问题 1
就是这样的时节,肖承均周末骑自行车回家,五十里的公路两边,都是柳树婆娑着一色的鹅黄,于是他偶然得到一句诗:一路鹅黄到故乡。
双土村东,常驻的风景是荷塘,荷塘灰暗的水面已泛起了淡绿的浮萍。贴北街墙的大槐树两边的垂柳低低拂过人的乌发与面颊,几个小男娃正拽着柳条荡秋千。与春色对比鲜明的是龟裂的老街墙,青砖蒿草的大墙后,是木窗棂、房梁结着蛛网的老宅院。 开春后,双土村的日子异常晴朗,天空那冬天阴暗的表情让春天轻柔的白云、晴朗开阔祥和取代了,行走在在春天麦田间潮湿的田埂上,任翠绿的麦苗抚摩着双脚,接天的平原是无限的绿色,空气清新而馨香,流溢着春风、鸟鸣。春天不仅仅是鹅黄青绿的杨柳,春天拥有多种色彩语言,她正青春勃发情绪饱满,借着花蕾和花朵的嘴巴向人们说话。
农人们忙着运粪施肥给麦子浇返青水,黎黎就领着五岁的小妹妹晨晨跟在大人们身边,把枯杨叶放在水中追逐着淙淙的流水,或者到大路边柳树下拧柳哨吹柳哨。等大人收工了,他们也早就跑回了家里,吃馒头喝凉水,在院子里做游戏,黎黎教小妹妹丢手绢丢沙包踢着毽子跳方、打蹦打陀螺。肖承基制止了黎黎教妹妹打蹦,男孩子玩还可以,女孩子这东西实在是太危险了。
肖承基木讷,但是内心自有丰富的世界。他恋旧,打记事所穿的鞋子是亲娘给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后来才是继母田红柳缝制的鞋子,可是继母的粗拉针线怎么也赶不上亲娘做得好。娘有一套各式各样的纸剪鞋样,那些花样夹在一本发黄的书里,人走了之后,书和鞋样子也就不知所踪了。每每他见街坊妇道人家用碎布和浆糊打成袼褙,他就想起娘,灵巧的双手,消瘦慈爱的面容。后来买蓝网鞋,妹妹最近送给的回力鞋和皮鞋,总不如娘做的千层底布鞋。
他继承了父亲的身板和大手,却没有遗传父亲一星半点的浪漫激情,他除了种庄稼,就是工余编筐编篮子,因为编筐的缘故,双手骨节变形厉害,比父亲肖明岭的更加粗大有力。现在他开始侍弄一个不大的菜棚。在没有弄菜棚前,他偶尔也出去打工,但是总觉得那不是本分活儿。他是一个本分的农民,依恋土地吃苦耐劳是他的本色。他一边种地一边也侍弄着一个不大的菜棚。只要他的脚站在地里就觉得心里踏实。对于一个在农村长大的人来说,最刻骨铭心的诗句,不是“烟花三月下扬州”,不是“团扇扑流萤”,而是“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粮食,是最鲜活最有魅力的图腾。
这些年,肖承基一直怀揣着一件心事,一直没有实现,那就是土地问题。他家小姑娘晨晨的户口解决了,一亩三分地一直没有落实,他眉头微缩着,他抬眼低眉都仿佛能看到这件刺猬一样闹心的事。土地问题一直是中国的一个基本的问题,就是新中国直到今天的发展,土地仍然是一个基本的问题。谁家娶了媳妇,户口落下了,可是土地总是悬而未决,谁家添了娃娃,也理所当然的拥有一份土地,也是只是村书记小队长的口头应允。像金秀丽已经是五金大买卖,肖承匀的老鼠药小买卖,他们也不放弃土地,金秀丽悄悄地把地让给了叔伯哥哥耕种,公粮提留由哥哥交,她直落个清心。肖承匀整天地赶集,买卖好,也想把土地悄悄让出去,但是终于没有行动。面对土地,谁愿意轻言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