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第一名妓苏小小:山水大地的女儿,在青楼里也有干净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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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唯有山水大地的女儿,才能有如此纯粹干净的灵魂。
自古烟雨江南是出美女才女奇女子的地方。烟花扬州地,八百里秦淮河,小桥流水姑苏城……
都及不上半个西湖。
有美女的地方,就有故事。
西湖上有长桥,情人相送的地方。卿卿我我,难舍难分,桥不长,情长;有断桥,残雪掩映,桥似断非断,桥未断,情更是藕断丝连。
还有西泠桥,桥边有两座孤坟,一座里面是千古名妓,另一座里面是一代名僧,名妓叫苏小小,名僧是苏曼殊。
“谁遣名僧伴名妓,西泠桥畔两苏坟”。
一个妓女,一个佛僧,名妓好才貌,名僧偏多情。两个相隔了近两千年的人,以这种方式相遇,似乎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他们都是纯粹而干净的人。
大地山水孕育的女儿
“燕引莺招柳夹途,章台直接到西湖。
春花秋月如相仿,家住西泠妾姓苏。”
一千多年前的西湖上,画舫来往如织。船上莺歌燕舞,西湖一半绿水,一半红粉。浮着一满湖的浪子和佳人。
如果说那时的西湖像一个表演的舞台。上面这首诗,就是一代名妓苏小小出场的自白。
苏小小的出场不是坐船,而是坐车。羊车,她自己设计的。
相传,苏小小祖上本为官宦,但到了爷爷辈却沦落到了钱塘做生意。虽然商人当时的社会地位在最底层,苏家毕竟是书香门第,温书习字的家风却一直都在。
没地位,好在还有钱。
家道殷实,小小自幼无忧无虑,逍遥自在。西湖,就是她天然的游乐场。
可惜好景不长,父母相继去世,小小被寄养在姨妈贾姨家里。
小小成了孤儿,更爱去西湖边了。只有那无边的山水,才盛得下她无尽的哀伤和孤独。
一天,她正独自游西湖。又热又累,坐在一棵大柳树背后的青石板上休息,看见一辆豪华的牛车从眼前驶过,里面坐着快乐的男女,张扬的谈笑声在西湖上,在小小的心里,荡漾。
小小迫切想要有自己的车,一辆能够坐着环游西湖的车。
但什么样的人坐什么样的车,马车,牛车,还是驴车;三门,两门,还是没门,当时都有明确的规定,任何人不能僭越。
小小没品没级,能坐什么车呢?
她回家自己设计了一款不叫车的车。
车很小,小得只容得下小小小小的身体。拉车不用牛马驴骡,她央求贾姨去牲畜市场牵回了一头高大威猛的山羊。
小小称自己的车为油壁车,后人称其为油壁香车。独一份,归小小特有。
从此以后,小小驾着她的羊车畅游在湖山云水之间。兴起的时候,还要即兴高歌,唱的就是前面提到的那首诗。
及笄之年的苏小小,可以说很不低调了。
既然日后能够成为钱塘第一名妓,小小的美貌自是不用言说。长在书香门第,又自幼聪慧无比,她的才足以叫人惊叹。从小自由烂漫,还带了那么一股仙气。
那时的西湖,本来就是狂蜂浪蝶的天堂,各种故事的孕育地,或俗或雅。
小小的艳名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苏杭。就有那些有钱的富家公子,有权的高官子弟,有时间的地痞闲汉,慕名而来。
小小却只见两种人,第一种是有才能和自己饮茶对诗的,第二种是狂放不羁看起来可能有才而且有趣的。
她有个阁楼,是父亲在时建的观景台,名为镜阁。就在西湖边上,后面院墙靠着半座青山,前面窗子含着整片西湖。站在阁楼上推窗而望,前面一湖水,后面一座山,苏杭盛景的精华就在眼前了。
小小很是喜欢这个阁楼。索性就将自己的闺房搬了进去。睡时在梦中听玉人吹箫,醒时在楼上看花开花谢。
小小是有规矩的。谈得来的,就邀请到阁楼上坐;谈不来的就楼下随便敷衍;看不顺的,直接让他滚蛋。
侯府哪有青楼干净
日子过得自在,逍遥,也惬意。
但也有不得不操心的问题,父亲留下的积蓄殆尽,后面该靠什么生活?
按照姨妈的意思,就在那富家子弟、王公贵族中择取一个嫁过去,无论是做妾做小,总可以保一生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但小小不答应。
王府深宅,琼楼玉宇,高墙大院,在小小看来,哪里比得上这西湖的山水景致?都不过是黄金做的监牢。进去了,可就再也没有出来的自由了。
小小天真烂漫,让她去做个笼中的金色雀,和杀了她没有什么区别。她要的是那份闲适和自由,可不图什么锦衣玉食,玉液琼浆。
不被钱财、权势羁绊,纵情山水间,那才是小小要的生活。
“既然上天给了我如此美貌,如此才华,我何不就以此为资本,逍遥自在过一生呢?”这是小小的打算。
“虽说是一入侯门深似海,但一入娼籍更是没有回头路了啊!”贾姨提醒小小。
“谁说我要回头呢?大家都瞧不起青楼是个肮脏的地方。可有谁知道,比起那些争权夺利,仗势欺人,为富不仁的勾当,比起那些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全身一股铜臭味的伪君子,青楼不知道要干净多少倍。青楼简直就是最干净的地方。”其实,哪里是青楼干净,分明是侯府太脏。
贾姨还不放心:“一旦入了青楼,就难免要在很多人的指指点点下生活了。”
小小无所谓:“我只要自己逍遥快活。哪里管得着别人怎么看,怎么说。”
小小心意已决,贾姨无可奈何。
钱塘第一名妓,就此亮相。
初遇阮郁
与其说妓女,不如说苏小小是个艺人。贾姨就是她的经纪人。
小小将镜阁的牌匾撤下来,换了个“慕才阁”的匾。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有钱没才没品行的人,小小不接待。有才有品行没钱,小小也可以接待。
每天慕名而来的客人络绎不绝。全都不惜花费重金,只为一亲芳泽。
然而天下有才的人本来就少,能够和苏小小坐论高下的就更少。大部分都被贾姨挡在了门外,连小小的面都见不着。见了小小面的,又绝少能够上得了慕才阁。
小小年龄尚小,未及破瓜,好在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通,关键还长得勾人心魄。卖艺不卖身,也不愁没人来花大把大把的银子。
虽然挂牌做生意,但小小大部分时间还是喜欢驾着她的油壁车,在西湖的山水间游玩享乐。
一日,小小又驾车在西湖边游玩。迎面走来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年。
若是在平日,为了躲避一些无聊登徒子的纠缠,小小早早就绕开走了。
然而,这一日,小小分明看到马上的少年风度翩翩,气宇轩昂。心里已经有了几分喜欢。
既然喜欢,还要绕开。不存在的。小小的习惯是,既然喜欢,就要迎头赶上去,还要盯着他看。最好还能捉回家去,约到慕才阁上,一起看西湖美景,品好酒,喝好茶,谈诗词歌赋,谈人生哲学……
就这样,小小赶着羊车,少年骑着大马。就那么直愣愣在西湖边上狭路相逢,谁也不让路,互相盯着对方看。就差了一个开口搭讪的借口。
天公作美。少年的马忽然发疯了似的摇头颠尾,双踢腾空,只把个俊俏少年颠下地来,摔了一身泥。
小小赶紧下车。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过错,赶紧凑上去赔罪:“实在对不住,小女子一时冒昧,惊了足下坐驾。”
少年起身还礼,却答非所问:“在下阮郁,尚未娶妻。”
小小回答:“小女子钱塘苏小小,也未婚嫁。”
以身相许
话说这个阮郁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宰相的公子。正好奉了父命,来钱塘办公事,趁机游览西湖盛景,却遇到了苏小小。
两人通完姓名,随即相别,各自回家。
第二天,阮郁却备了厚礼,来见贾姨。
贾姨见了也是满心欢喜,引他来见小小。小小随即把他引到慕才阁楼上,看西湖,品茶,喝酒,谈诗词歌赋,诉满腹衷肠。
二人相悦。当晚,阮郁就宿在了慕才阁上。湖上鸳鸯戏水,鸳鸯被里情人合欢。
贾姨正在考虑找个合适的人为小小开苞破瓜。现在有宰相的公子在,也是求之不得。
从此以后,小小闭门谢客,只陪阮郁一个人。两个人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其他人就不答应了。三五成群来到贾姨家质问:“你们家小小不是说不嫁入高官侯门的吗?现在还不是照样?说得那么清高,到头来还不是照样是个势利的人?”
贾姨也懒得和他们理论,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我们家小小嫁给谁关你们屁事!即使不嫁进侯门,照样没你们屁事!”
小小更是懒得解释。合不来,别说侯门,帝王她也不嫁。合得来,别说侯门,帝王她也嫁。
就像三毛遇到荷西。
荷西问三毛:“要嫁一个多少钱的丈夫?”
三毛说:“不中意的,百万富翁也不嫁;要是中意的,亿万富翁也嫁。”
荷西就叹了口气说:“你说来说去还是想嫁有钱的。”
荷西不甘心又问:“像我这样的呢?”
三毛回答说:“那能吃饱饭就行了。”
荷西再问:“那你吃的多不多?”
三毛就说:“不多不多,以后还能少吃点”
痴心被负
不知不觉间,时间过了一年有余。老宰相听说儿子在外眠花宿柳,流连忘返,十分生气。写信催阮郁回家。
温柔乡里正温柔,阮郁哪里将父亲的话放在心上。依然只和小小花前月下,耳鬓厮磨。
倒是小小想起自己毕竟是一个青楼歌妓,有些不放心。阮郁就指着一棵青松发誓:“我对你的心,就像这棵松树,就算所有的树木都凋零了,我也不改我的心志。”
“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
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
京城和钱塘相隔了数百里之遥。在那个车马很慢,书信很远的年代,鞭长莫及。老宰相也无可奈何。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
老宰相又寄来一信。信中说,虽然小小是青楼歌妓,但也听说了她的盛名,才气逼人,品德无亏。答应他和小小的婚事。
把阮郁和小小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两个人还沉浸在欢喜中没有醒过来,老宰相的信又来了。信中说自己病重,催阮郁赶紧回家。
匆忙之间,两人话别。阮郁承诺,处理好父亲的事情,必定第一时间来接小小回家。
谁知道,阮郁从此一走,再无音讯。只留小小孤独一人,相思难解,无法释怀。
“夜夜常留明月照,朝朝消受白云磨。”
原来老宰相并没有生病,只是想骗阮郁回家而已。此前说答应他和小小的婚事,也只是缓兵之计,为的是先让他放松戒备。
阮郁一回家,老宰相就劈头盖脸恬不知耻、败坏家风、颜面尽失、忤逆不孝好一通臭骂,随后就将他关在家里,还给娶了一房门当户对的妻子。
老奸巨猾。果然,侯门从来不干净。
又过了差不多一年。小小才收到阮郁的一封书信。当时的阮郁已经初为人父。他在信中说,请小小放心,虽然自己在父亲的威逼之下娶妻生子,但希望小小再等等他。他一定把娶回去做小妾。名为小妾,但一点不会亏待她。
嫁入侯门,做姬做妾,小小用得着等到今天?
小小没有回信,凄然一笑而已。
薄情公子负心汉。果然,侯门比青楼还脏。
放浪形骸
从此以后,小小重新开门接客。而且只要有钱,来者不拒。
这下可高兴坏了钱塘一干少不正经的纨绔子弟,老不正经的父老乡绅。真可谓客似云来,金以斗量。
小小,名副其实成了一个妓女的样子。
其实,她原本就是妓女。只是遇到阮郁以后,存了些幻想。现在幻想破灭了,只好实实在在做了妓女。
阮郁没了,接不接客,接什么客;是不是妓女,有没有妓女的样子,也已经不重要了。
本来,苏小小的一生很可能就这么过下去了。
直到又一天,她又驾着油壁车去游西湖,又遇到一个书生,又在她面前摔倒了。
但这次不是被颠下了马。他根本没骑马,而是走路走不稳,东倒西歪。
饿的。
小小上前问讯。这个书生叫鲍仁,正准备上京赶考。但兜里没有钱,别说上不了京,饭都好几天没吃了。
小小把鲍仁带回慕才阁,供其饮食。吃饱喝足后,发现鲍仁才华了得,腹中颇有文章。对答之间,甚至让她看到了阮郁的影子。
小小留下鲍仁过夜。第二天,送鲍仁上路,资助了他很多钱,作为他进京考试的盘费。
鲍仁当下感激涕零,磕头如捣蒜,指天发誓,一定不忘小小厚恩,等他金榜题名,一定回来接小小。
鲍仁走后,小小又是日夜悬望。
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好在她的心已经伤过一次了,再伤一次,就没有那么痛了。
香魂归去,唯山水不负
鲍仁没来,孟浪却来了。孟浪时任钱塘观察使,也是个饱读诗书的文人,对苏小小很是痴迷,多次邀她相见。无奈正是小小心灰意懒的时候,懒得搭理他。
一天,正值隆冬,西湖上雪落纷纷,梅花绽放,雪花梅花交相辉映,孟浪看得痴醉,又想起苏小小来。再派人去,半请半强迫,要苏小小来西湖上陪自己看雪赏梅。
初见苏小小,孟浪虽然被她的美貌惊了个半身不遂,但因为屡次遭拒在前,却愣装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就要出题考一考小小。
“久闻小小才名。今日西湖上大雪纷纷,寒梅争艳。不知道小小能否就眼前此景吟诗一首,也让孟某开开眼?”
小小不仅作出了诗,还作得很好。不仅吟出了眼前的景,还表明了自己的志向,并揶揄了孟浪的无聊、无趣。
“梅花虽傲骨,怎敢敌春寒?
若更分红白,还须青眼看!”
孟浪倒不失是个文人,又拜服于小小的美貌和才情,并不计较。两人就西湖游船上相对而坐,对饮赋诗,共赏西湖美景,倒也投缘快活。
哪知道就是这一日,小小染了风寒。回去竟然一病不起,以至于就这样病故了。刚二十岁出头,正是一个女人的黄金年华。
小小临死时,一腔的深情、思念,满肚子的委屈,她一个字都没说。只留下夙愿:“生在西泠,死在西泠,葬在西泠,不负一生爱山水。”
其实,她何止爱过山水。只是其他的都负了她。她的心冷了,懒了,再也不想伤心,只能寄情山水了。因为只有山水,不会负她。
小小死了,鲍仁却回来了。
鲍仁此去,果然骏马得骑,朝服加身,好不神气。朝廷任命他为滑州刺史,上任途中,顺路经过钱塘苏小小家,却正好赶上了小小的葬礼。
大恩未报,恩人先死,鲍仁抚棺恸哭。既然没有在她活着的时候报恩,就只能在她死后弥补自己的遗憾了。
鲍仁为小小举行了非常隆重的葬礼,并遵照她的遗愿,将她埋在了西泠桥畔。墓上盖了一间六角亭,同样能够眺望整个西湖。鲍仁题名为“慕才亭”。
那又怎么样呢?小小已经死了,满怀着怨望、不甘和委屈。现在,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许,只有后来的李贺能够理解苏小小,他写了一首《苏小小墓》:
“幽兰露,如啼眼。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盖。
风为裳,水为佩。
油壁车,夕相待。
冷翠烛,劳光彩。
西陵下,风吹雨。”
“我的心是干净的”
当年小小的父亲死后,母亲无以为生计,只好委身青楼,做了个妓女。
临死时,把小小叫到病榻前,反复说着一句话:“我的心是干净的。”
她大概是怕小小会看不起自己吧。
小小却用短暂的一生,表达了自己的对母亲的理解。
小小一生爱过山水,爱过阮郁,爱过自己。
小小一生,睡过很多男人。
小小的心,也一直是干净的。
也唯独纵情山水之间的小小,才能这样纯粹、率性而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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