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花蛤——迈克尔·莫里茨的创新投资
文/姚斌
迈克尔·莫里茨于1986年加入红杉资本,成为合伙人之一。莫里茨在风险投资界享有盛誉,因为他能够敏锐地洞察哪个互联网公司会有前途。1999年,有人问他是否愿意投资一家主营搜索引擎业务的初创企业。尽管这个领域里已经强手环伺,但莫里茨还是决定向这家公司进行投资。
从表面上,这个决策是非常不明智的,与硅谷投资界的很多传统理念都不符合。搜索引擎业务的竞争已经很激烈了,在这个行业内站住脚的那些企业有数10亿美元的资金,可以雇佣最聪明的工程师,找到最快的搜索算法。在这个领域,不仅有ASK和雅虎这样的大企业,还有来自媒体和软件行业的巨头,比如微软和美国在线。风险投资家要想赚取天文数字的利润,关键是要早早地进入一个行业,赶在资金雄厚的大企业到来之前。而这家要求投资的小企业来得晚,又是一个做搜索服务批发业务的,按照硅谷投资界数10年的经验,这正是必须要避免的投资。
不要说这个公司的管理者都是新手,两位创始人都还在斯坦福大学读书;也不要说这个公司的名字取得古里古怪,难以让人捉摸。最要紧的是,历史的经验昭昭在目。硅谷里面的其他十几个风险投资基金都没有理睬这家企业,一分钱也没有投资,那么红杉资本为什么要标新立异?不管别人怀疑,也不管别人耻笑,莫里茨坚持给这家公司投资了1250万美元。6年之后,他在这家叫做谷歌(Google )的公司的股份已经价值数10亿美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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硅谷是一个既像以色列,又像普·巴克的沙堆,这里充满了惊奇,也充满了无法预料的风险,一次失败的投资就可能导致倾家荡产。在创新行业,没有什么生意是永远安稳的。雅虎原本以为自己在搜索引擎业务方面可以稳坐钓鱼台了,但很快就被谷歌颠覆了。摩托罗拉原本以为自己把持了手机芯片业务,但英特尔很快就来和它分享美餐。硅谷是美国创新的心脏。在这里,时代的革命精神格外旺盛。这意味着作为一个投资者,在硅谷生存下来必须面对一个问题:新的变化层出不穷,来自四面八方,来得出乎意料,却能搅得天翻地覆。对于莫里茨来说,必须拥有一项技能:在硅谷有上千家新成立的公司,有上万名工程师,有数10亿美元等待投资的资金,他如何知道哪个公司将改变历史呢?
在20世纪90年代,由于网景和雅虎给他们早期的股东带来了上千倍的回报,风险资本犹如一块磁铁,吸引了大量的资金。但过了大约10年,风险投资的回报率也就是仅仅能够超过标普500指数,而且其风险要比股市高得多。无数个风险投资基金投资了一些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公司,这些公司生产的产品从来也不会用到。由于这些公司管理者志大才疏,风险资本支持的企业里有85%最后都无疾而终。其余的项目虽然能够带来两三倍的回报,但是赚到这些钱还得倒贴那些在失败的项目上浪费掉的数百万美元。
很显然,莫里茨身上有很多与众不同的地方。莫里茨办公地点在“沙山”,这与普·巴克的沙堆是一个巧合。或许整个硅谷就是一个沙山。莫里茨不仅投资了谷歌,而且还投资了雅虎、贝宝和优酷,以及其他成功的企业。莫里茨和红杉资本投资的企业一度占纳斯达克市值的10%。
莫里茨的投资决策十分出人意料。乔舒亚·雷默曾经赞叹莫里茨“很可能他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科技企业投资者”,但他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他并不是十分看重科技。几乎在每一个风险投资企业,都有一大把来自加州理工学院或斯坦福的博士,他们都比莫里茨更懂得科技的新发展,但都没有获得他那么大的成功。
莫里茨在牛津大学读的是文学专业,那时他的梦想是当一位作家,后来他又在沃顿商学院读了工商管理。莫里茨并非不懂科技,也不是感到科技的发展不令人振奋,他和其他风险资本家不同的是,他不把科技看成最重要的因素。当他看硅谷或是看一家企业的时候,他的思路和大家不一样。有人问他:“你觉得哪个科技部门最令你兴奋?”他说:“这跟我决定在哪个领域投资是两回事。”这样回答显示出一种特立独行的思维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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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茨的想法是,在一个快速发展的行业里,成功的关键不在于你会不会做交易,也不在于你是不是科学天才。他的这个想法让他每年都能赚上亿美元。成功的关键是很难把握的,因为变化的环境与公司相互影响。他所要做的是两者都关注,一方面不断地调整环境,另一方面则要不断地甚至粗暴地要求公司调整。莫里茨的天分就在于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会领先于市场,而不是被市场拖着走。他永不停息地打造和雕琢他的企业。
硅谷的教训是,公司一旦止步不前,就会被新的竞争者偷袭,或是因为市场不再需要他们的产品而破产。莫里茨在投资谷歌时说,在科技世界里,一年就是永生,别人认为是后进者的,未必一定永远落后。他承认,当第一次给谷歌投资的时候,“没有人知道谷歌会变成什么,没有人能猜得到”。谷歌不是生而伟大,它是慢慢成长为一个伟大的公司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这和莫里茨处理事务的方式是分不开的,也和他观察这个不断变化的世界方式是分不开的。
莫里茨目睹了他的竞争对手犯下一个又一个的致命错误,他逐渐领会到,正是他们的专长害了他们自己。他们过分痴迷于技术,或是对互联网改变世界的能力过分自信。在这其中有两个陷阱,第一个陷阱是,他们过度相信技术,总是认为只要有技术企业就一定能成功,他们忘记了企业能否成功,要看其能否适应整个市场环境。第二个陷阱是,作为传统的科学家,他们习惯于把问题分成一个个部分,然后逐一解决。这些由工程师转变过来的风险投资家,习惯了在做数学题的时候把一个题目分解成不同的步骤,现在,他们同样认为企业就是不同部门的总和。这是个致命的缺陷。
莫里茨自己也承认,他也经常犯这样的错误,总是认为有了好的团队,加上好的点子,一切都万事大吉。事实上,如果是这样的测算,没有人会认为投资谷歌是个好的想法。巴克在谈到复杂的网络时说:“系统中最重要的部分无法孤立的悖论是,在显微镜下观察每粒沙子,都不会告诉你整个沙堆会是怎样的。从单个沙粒身上看不出整个沙堆的特征。”如果你只是去看谷歌的技术,是无法判断这个企业的潜在价值的。我们必须学会从全局出发观察所有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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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茨经常迫使他投资的公司迅速改变。没有什么长久的计划,只有不断的交流、不断的试验。莫里茨明白,好的公司是非常灵活的,而他要寻找的就是这样的公司。如果你的公司能够迅速转向,并且和他一样更关注需求是什么,你就不会再像那些犯错误的企业一样,沉湎于自己精妙的创新,但却一直纳闷,为什么没有人关心自己的创新。事实上,红杉资本投资最成功的那些企业大多数都是自主创业,而且他们的办公室都离莫里茨及其合伙人的办公室不远,这样就能让莫里茨和他的合伙人从一开始就能够确保这些企业按照正确的方式发展。如果你是企业家,接受了莫里茨的投资,可能会觉得很累。但是,如果听从了他的建议,可能就会让你变得非常富有。
莫里茨处理投资项目的方式, 很像一个受过伊夫林·伍德快速阅读训练的人,一次阅读一整页的内容,而不是逐字逐句地阅读。他可以在一个小时之内收集信息,查找数据,并能看懂一个企业家。他的天赋在于他从不把企业拆开来看,而是把企业放在一个大环境下从全局观察。他始终观察所发生的变化:技术市场的演变、消费者需求的变化、软件设计的变化、芯片价格的调整、企业创始人的情绪波动。除非你不断地改进你的梦想,不断地更新你的设计,否则你的成功概率会非常低。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科技行业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不断的升级换代,不管是硬件、操作系统还是软件,这个世界没有正式的终极版本。正确的比喻是,这个疯狂的世界正在不停地升级:世界1.0,2.0,3.0,一直这样下去。
莫里茨深知,要想让这个创新和变化能不断进行,需要一些神秘的和技术没有关系的因素。比如说,企业家的个人性格就非常关键。莫里茨具有一种大多数工程师都不关心的素质:他能和公司的创始人产生共鸣。他认为,你必须完全清楚他们头脑中的梦想究竟是什么,即使他们可能会自我欺骗。你也要知道怎样纠正他们的偏颇。有时候,通常是那些最有才华的企业家到来的时候,你要能感受到他们将要改变世界。他最担心的是,有一天自己会丧失这种知人的能力。这是莫里茨给我们上的很重要的一课。
莫里茨提醒我们怎样才能学会正确的看待这个世界。他看到了在一个快速变化的时代,真正起作用的因素往往深藏在角落里,寻常的“专家”们往往看不到,也看不懂。他给我们提供了指导,教我们如何审视问题。根据一大堆证据作推理、猜想、下结论,这才是我们这个时代最杰出的人物之所以超越同侪的关键。沃伦·巴菲特只有感到靠谱,才可以在一个下午做出数10亿美元的投资决策。 史蒂夫·乔布斯能够用一种截然不同的技术和设计,杀入一个看似无法攻破的市场。在一个万物普遍联系的世界中,能够预知变化和动乱的信号,只能在看起来最不相关的地方找到。真正的才华和鉴赏力,往往出现在我们视野无法企及的地方。
莫里茨十分感叹:“从一个人的背景很难看出这个人究竟适合不适合风险投资行业。我见过无数简历光彩照人,证书一大箩的人,看起来似乎应该在风险投资行业混得风风光光,最后却都黯然下场。我也见过很多看起来根本不像能在风险投资行业生存的人,最后却做得风生水起。我们已经不再预测谁能谁不能在风险投资行业做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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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茨的优势在于看问题胸怀全局,而不是把公司拆成一个个部分,像做一串数学题目要一样求解。如果在一个不断变化的世界上,看不到图景的75%的部分,我们可能会做出一些自杀式的判断。如果只是盯着一个目标,而忽视了周围混乱而狂暴的世界,那么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将会非常狭隘。工程师们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他们过分关注衡量CPU速度的处理器参数,或互联网的带宽。在硅谷,最大的风险和最大的机会是如此之新,根本就没有什么现成的专家。要是想看到风险和机会,唯一的方法就是跳出窠臼。
越是用简单化的思维去理解复杂的事情,就越难把握全局,就越容易遇到风险。共鸣是莫里茨最害怕失去的东西。在一个不断变化的世界里,应该设法和自己的情景沟通,睁大眼睛,开放心灵,乐于接受令人不快的观念,甚至设法去体会历史上臭名昭著的人物的感受,只有这样,才能提高自己的能力,去发现那些可能发生变化的重要事物。养成不断寻找新思想的习惯,甚至试图和我们的“对手”形成共鸣,是有些违反常规的,甚至会让我们感到不舒服,但这是防止自我毁灭的最好方法。
金融市场上充斥着各种各样复杂的金融工具,你得有博士学位才有资格讨论这些工具究竟是怎样操作的。这种复杂金融工具泛滥成灾,带来了金融恐慌,而这是难以预测的,更是无法遏制的。物理学家称这种不能模型化、不能改变或取消的复杂性为“不可约的”。他们不仅不可约,而且总是完全崭新、从未见过的。传统的研究静态系统的方法是依靠观察或历史经验或实验记录,甚至是依靠我们个人的生活,我们总是依靠过去的经验推断什么管用。但如果你总是遇到不可思议的事物,当这些不可约的复杂性每隔几个月都会来一次“百年不遇”的事件,可能就束手无策了。
因此,必须创建深度安全边际。维持一个深度安全边际最重要的是保持足够的灵活性。灵活性在此被定义为,一个系统在完全崩溃,无法再回到原有的状态之前,能够吸收多少干扰。当一个系统掉下悬崖,遭遇巨大的灾难之后,它是很难恢复到原来的状态的,科学家称之为“迟滞”,其意为“晚了”。一旦系统进入这种状态后,再想做什么都晚了。2008年,美国投资银行的倒台就是这样的例子。这些投资银行尽管坐拥万金,但是一旦遭遇金融冲击,而且还是他们自己造成的金融冲击,没有一家具有足够的灵活性,能够抵抗突然到来的金融冲击。折断的尺子永远断裂了。
从某种角度看,真正的灵活性能够从看似灾难的境况中获得胜利。在一个快速的变化系统中,那些稳定不变的关系才是最重要的。莫里茨是理解巴克沙堆理论最深刻的人。他认为,我们遇到的大部分问题都是相互联系的,贸然地直接应对,很可能会改变我们所不知道的那些参数。尽管一个相互联系的事件让我们更难作出分析,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可能做出分析。如果能够掌握深度探寻的能力,那么它将给你带来你想要的一切。巴克曾经大声疾呼,我们应该把自己解放出来,不应该再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整个商业发展的历史都告诉我们,只有当我们改变思路,真正的创新工作才能够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