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的云 | 苦涩的爱(小说)
苦涩的爱
文|无根的云
我和大陈的婚姻本就是因为兑现一句无知的诺言,磕磕绊绊了十九年,终于走到了尽头。我们没有吵,更没有闹,就在送女儿入学的第二天晚上秉灯夜谈,直到晨曦初上。我们一块吃过早饭,很无奈地走向婚姻登记所。
我和大陈是读中学时认识的, 那时我是文科班,他是理科班,平时并不认识,一次偶然的机遇我们相识了。一个礼拜天的下午,我骑车返校途中车胎被扎烂了,后座上还托着一周的干粮和给养,附近又没有修车的,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急的我直想哭;天快黑了,离学校还有四五里地,我只好推着车子艰难的前行。
“兰兰,是不是车子坏了?”嘎吱一声,一个男孩把车停在我身边。男孩似乎在哪里见过,我疑惑地望着,但实在想不起来,“你------?”
“我叫陈浩,都喊俺大陈,三二班的,咋?不认识俺! ”
“对不起,俺真的不熟悉。”
“哈哈,老同学哩,咋不认识俺?今年春节联欢晚会您唱钟汉良的那首《爱神》是多么的动情和投入,你柔美圆润的声腔给俺留下了很深很深的印象,记得有个男孩跑上去给你献花吧?那就是在下,哈哈——”在记忆中我尽力搜索着那一时段,那一细节。“还愣怔个啥,快把车子绑在我车上带你走!”我本来还在犹豫,大陈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我的车子绑在了他的车后,动作干脆麻利。
以后,大陈有事无事的都不时去找我 。我和大陈虽是两个乡的人,但居住很近,中间只隔一架坡,他村前的公路正好是我上学的必经之路,每个礼拜天他都等我一起回,又等我一起去,平日也很是照顾我;有时还帮我打饭打菜,买口香糖、巧克力,弄得我都很不好意思;特别是班上的小姐妹一见大陈就指指戳戳,嘀嘀咕咕,弄得大半个学校都知道我和大陈好上了。的确,大陈长的还算帅,人也机灵,为人豪爽,周围常有一帮哥们围着转,很有些男子汉的阳刚之气,所以,惹的不少女生向他抛投橄榄枝。
大陈明里暗里确也表白了他的爱,但我对大陈压根就没有一点感觉和意思,只把他当成一位学友和大哥哥;况且已到高考的冲刺阶段,时间紧,压力大,咋能分心去想那污七八杂的事哩?必须当机立断,快刀斩断大陈的这份非份之想,免其误入歧途,影响学业。
那是一个初夏的夜晚,夜色还有点凉,没有风,独有一弯细月挂在半天,撒落一地模糊清辉;我和大陈沿着校旁的 清灵河慢慢走着、说着,人生、学业、爱情、未来------说了很多很多,但大陈就是转不过那个弯,他说:没有我他的一生就彻底完了,他会发疯,会毁了自己,只有和我好才会有动力,有激情,有用不完的劲,考上最棒的大学。很为大陈的话所感动,我心软了,害怕真为此毁了他一生,果真那样我也会一生不安的。
“那你等我五年 !”思忖再三,还是先把这紧要关头应付过去再说,上了大学,各分东西,日子久了,什么都烟消云散了。想到这里,我咬着牙说了违心的话,不想就是这句话造成了终生的遗憾和懊悔。
“一言为定, 不许反悔啊,兰兰!”大陈扑上来一下把我抱了老高,“放下!放下!”想不到他竟如此疯狂,羞的我狠狠地捶打着他的肩膀。
“好,我等你五年 ,就是十年也等!”
那个夜晚,那句不负责任的话已在今生的心路历程上结下了永恒的疖疤 。
高考揭晓了, 大陈考上了中国地质大学,我被河南医科大学录取了。
弹指就是五年。一天我正在实习医院给病人换药,护士小刘跑过来神秘的说:办公室有个帅小伙找你,很有气质的。我没有多想就认定是大陈,因为前些日子他写了封长长的信,归根结底就是说期盼的日子就要到了,毕业就结婚;五年的等待,五年的期盼是多么的漫长,多么的痛苦,现在终于熬出头了,从此你我再也不分离----
果然不错, 到办公室门口我一眼就看清了大陈。“大陈,你咋摸到了这里?”
“哈哈,我是谁呀” ,他边说边指画着自己的嘴巴。“啥时候到郑州的?累了吧?咋不早点通知我?尽搞突然袭击!”
“给你一个惊喜,一个意想不到的,明白吗?这就是:窗外忽听喜鹊叫,举目不知佳人到。哈哈——”
大陈在郑州住了三天, 关于爱情和婚姻我们谈了很多很多,我一直坚持现在年龄都还小,工作还没个着落,等稳定了,成熟了再谈婚论嫁也不迟;但不管怎么说,大陈就是不买帐,非拗住我答应过他五年,他已等不及了,他说:你知道这五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一天我也不会再等!说到后来,他竟耍起了无赖。“兰兰,你若不践行诺言,我就住你这里不走!”
五年,人生能有几个五年? 其实,从心眼里说,我也很为大陈这五年所感动,但不知为什么总感觉心灵与心灵之间有那么一层看不见的隔膜,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反正隐隐约约、下意识的感到我和大陈只可做人生的朋友,不适做一生的爱人。但人诚而有信,一诺千金,我若毁约确实是太残酷了,对大陈也实在不公。我很是矛盾,不能自拔,仅仅三天人就瘦了一圈,满脸憔悴。
“兰兰,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压根就没有真正接受过我,但你知道这五年我是怎么想你,爱你吗?这一千八百多个日夜是怎么熬过去的吗?为了你整天像丢了魂似的,饭不香,觉不甜,干什么都索然无味;说真的,我不能没有你,也不会离开你,你若不答应,我是会疯的,我是会------”大陈用力抓住我的肩膀,盯着我的眼睛,眼里射出一股诚恳、激烈、迫切,而又隐隐含着些许凶狠清寒的光,只需看一眼,你就会被征服、被软化。“你给我时间,给我空间,这么大的事起码也得回去跟父母商量商量吧?况且毕业还有一段日子,你我都冷静冷静,认真考虑考虑你我是否适宜携手终生,能否幸福快乐,比翼双飞。” 我也没有示弱,迎着大陈的目光一字一板的说。
“早考虑好了,你就是我的公主、我的灵魂、我的宝贝心肝,今生今世非你不娶,你必须嫁给我,别无选择!”
“那我要不嫁给你呢?”
“不可能,我说过,你必须嫁给我!”大陈一用力,把我肩膀的骨头都差点捏碎了。
此时,空气似乎也窒息停止了流动,唯有彼此短促的呼吸声------
以后几个月,大陈就不停地在郑州和北京之间穿梭 ,弄得满世界都知道我选了个北京的白马王子,事已至此,我不得不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父母。父亲是家乡远近闻名的老中医 ,知书达理,口碑极好;母亲也是三里五乡的才女,剪裁刺绣,茶饭烹饪无一不通,还写一手好字。父母听后没有急着回答,只是问我到底对大陈有没有那个意思,我只好实话实说,当时说让他等我五年只是权宜之计,等考上大学后各奔东西,不天天见面了,不什么都没有了,真想不到大陈今天还牢牢记着那句没有实际意义的话。
“孩子,你也不小了,婚姻大事是你自己的 ,做父母的本不该说三道四,但五年前你承诺了人家,不管什么原因现在反悔,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况且大陈那孩子心眼也不错,人也聪明能干,对你又那么痴情、用心,可不像那不负责人的流逛蛋子,你说呢?”父亲凝重的眼神里饱含着一种无法言传的言语。
我哭了, 在母亲怀里,哭得很是无奈和无助。
公元一九九三年十月一日,我和大陈举行了隆重的婚礼仪式。
按照家乡风俗,第二天闺女回门,新郎认亲。第二天早晨,当大弟接我进了家门,就一头扑在妈妈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一句话也不说。知女者莫如妈,“闺女别哭啦,妈知道你心里苦,可生米已做成熟饭,咱就认命吧!”
“妈,今天不回去了 ,我要离婚!”
“说什么?你说什么?真是憨闺女!” 妈妈猝不及防 把我从怀里推开,怔怔地看着,像是在审视一个怪物,她怎么也不相信女儿会在这时说出这话。
事情严重到了极点。你想想,兰兰家是这一带的名门望户,兰兰又是排行老大,头一件大喜事,乡里乡邻,亲戚朋友无不前来贺喜助兴,十里八乡都夸兰兰有福气,嫁了个好郎君;这突如其来的反悔变卦,叫族人的威望、脸面都往哪里搁,还不成为众人的笑谈,以后大人小孩出门都带驴碍眼(注:驴碍眼——挡驴眼的布)。必须果断处置,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此事张扬出去,尽可能把今天的喜事办的排排场场,风风光光。兰兰父亲在里屋焦灼地来回走动着,额上的青筋都在明显的颤抖,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服女儿。
“孩子,爹不想难为你,可眼下的形势咋办?参宴的数百人,还有新郎官,你说咋收这个场?你姊妹五个,你是大姐,这么一闹腾,下面的弟弟妹妹呢?唉——往后的日子长着哩,咱不能叫街坊邻居捣这脊梁骨呀!真闹翻了脸,咱一家老小还得在这地方过日子,你让爹这张老脸------父亲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爹,女儿不孝,”我扑通一声跪倒父亲脚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孩子,爹实在对不住你,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说爹还能------”
日子在指尖上悄悄流淌,岁月赶着年华渐渐苍老。婚后开始两年,大陈还算疼我,知冷知热,小日子过得也算有声有色。但有了女儿后,大陈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老是喊着工作忙,整天不着家,回家了脾气也大的很,埋怨这放的不是地方了,那摆的不雅致了,饭咸了 ,菜淡了,鸡刨狗不是的。尤其是在外边吃酒,回来就翻江倒海,闹得乌烟瘴气,隔壁邻居都不得安宁。我求他,他不屑一顾,竟不无得意的说:我忍辱负重追了你五年,呵呵,现在我要加倍的补偿你,懂吗?明白吗?
“大陈 ,你------”
“我怎么了? 你不是很高傲吗?但现在是我的女人,我的女人就得听我说,我的话不是圣旨,但是命令,你说哩?”大陈边说便把我摁倒在床上,恣意凌辱着------不咸不淡的日子开始演变成战火纷飞的岁月。但为了这个家,为了聪明伶俐的女儿,为了那张不值钱的面皮和虚荣,我自己打碎牙齿肚里咽,天天借酒浇愁,夜夜以泪洗面,忍受着难以忍受的折磨和煎熬。
苍天有眼,岁月有情 。女儿终于长大了,考上了大学,我已无牵无挂,在同学、同事们眼里永远幸福快乐的恩爱夫妻也该分手了。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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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无根的云,原名李相国,河南汝州人,种过地、经过商、教过书、编过报、从过政,碌碌忙忙大半生,无以成色,唯独热爱文字,对文学情有独钟。83年至今,《河南日报》、《当代人报》、《青年导报》、《洛阳日报》等报刊,发小说、散文、报告文学数十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