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文学《星星升起的村庄》李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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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圆800里燕山，神秘神奇神圣。

　　特殊的大地构造，铺就了塞北浩瀚褶皱和断层。第四纪冰川遗迹以及燕山运动形成的山体，奇峰林立，怪石嶙峋，绝壁千仞，峡谷飞瀑，到处是雄、奇、秀的地质地貌自然景观，美学价值极高。

　　燕山腹地，沿白马川、黄酒铺、蛇皮沟、安子岭东去，涉18道河，拐18道弯，一块碧玉样的村庄——上庄，安静地卧在青山褶皱里。这座再普通不过的村庄，却经历了一场曾经旷世的孤寂与当今耀眼的辉煌。

　　半个多世纪前，因一个倜傥少年的出现，彻底改变了这个村庄的命运。

　　01.上庄升起一颗星

　　上，顾名思义，上等，高处，高贵，等级高或品质良好。

　　上庄不大，却具诗的丽质。隐藏在燕山深处的上庄村村美如画卷，一股清泉从山里流淌而下，两侧青山俯首呵护，6个自然村七星北斗状依偎在蜿蜒的溪流边。村子的名字依次叫赵大地、草木安、河西、花宝石、北场、三仙洞、厂沟和西沟，原始且富有诗意！

　　上庄虽小，但在诗人的眼里最像村庄。峰回路转，村在绿中，坡上花草丛生，鸟兽出没。石墙灰瓦，炊烟袅袅，鸡犬相闻，民风淳朴。山谷里百十户人家世代生息，村村相近，家家相识。山里还发掘出绳纹陶尊、蚌镰和刀币，断代为新石器时代文物，属于红山文化分支。而刀币为“王莽币”，村庄自古就有历史遗存。

　　1957年，一个有出息的孩子在村里闪亮登场,他叫刘章。当年，他17岁，在承德念高中。因生性耿直，年轻气盛，为诗人流沙河的《草木篇》鸣不平，涉嫌右倾被学校组织批判，于是愤然退学回村。那年，正值国家号召知识青年建设新农村，把知识献给农村献给家乡。家乡是热土，父老视文化人为掌上明珠。从此，这个生来就通农事的孩子，回到他碧玉般的村庄，踏上人生之路。刘章的生父在他未满周岁时就被日本人抓劳工惨死在东北，母亲有病，回家后刘章扛起了这个家。难以忘怀的是他所求所爱的文化与诗歌，这成了刘章筚路蓝缕前面的灯塔。他一边早起晚归地操持春种秋收，一边把劳累的生活蜕变成笔下的诗行，太阳底下的温暖与麻油灯下的寂静编织成一页页美文。

　　刘章是农民的儿子，血脉里与生俱来的厚朴和感恩是他诗歌的风骨。虽身居茅屋，乡穷境僻，孤陋寡闻，但在他眼里小村是温暖是天堂。家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是那样的亲切美妙，色彩斑斓，多情动人，一直是他抒发灵感倾心创作的源泉，他对家乡热土有种刻骨铭心的爱恋。

　　1956年，他从发表了第一篇处女诗作起，便一发不可收。1957年5月1日，他的诗歌《我要做一个普通农民》在《人民日报》发表。1958年，《日出唱到太阳落》短诗20首在中国诗歌最高窗口《诗刊》的头条发表，引起诗坛注意，也在读者和社会上产生了很大的影响。那年10月号的《诗刊》，是他诗歌创作的里程碑。开篇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送瘟神二首”手书，第二条便是刘章的组诗《日出唱到太阳落》二十首。一位诗人是人民领袖，一个诗人是草根农民。在中国，诗，却从不以人的地位分高低。

　　1958年，毛泽东主席提倡新民歌文化，他受到启发鼓舞。开始改写民歌体的诗歌，投给《蜜蜂》诗刊，没想到被郭沫若和周扬从中选出两首，编入《红旗歌谣》。兴奋之余，他开始尝试从自由体新诗向民歌体创作转型。1959年至1962年间相继出版了诗集《燕山歌》、《葵花集》、《五凤山之歌》，包括民歌体诗集《党是春雨社是花》、《日出唱到太阳落》。其中的诗集《燕山歌》，是1959年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为国庆10周年献礼特别出版的。

　　他以一个农民的视角和新民歌体的风格步入诗坛。

　　少年成名的刘章，年仅二十三岁就成为中国作家协会最年轻的会员。

　　刘章，因写诗成为这个村庄第一个名人，他的村庄也名声远扬。乡亲们经常用自行车驮着他去山外边开会，也经常为他接回山外的一拨又一拨的客人。客人中间有诗人，有作家，有大干部，还有穿着奇奇怪怪的艺术家们。

　　有人找风水师掐算，不得了，咱庄出大人物了，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善良的农民们往往愿意给自己的明星贴上本土化的标签。他们不知道的是，上庄的这位地地道道的农民，在山外边早就有“中国第一农民诗人”的美誉了！

　　上庄，这鲜为人知的村庄，不愧是星星的摇篮。刘章是第一个用诗歌点亮庄稼人心灯的人，

　　02. 从此家乡是故乡

　　塞北罗文峪关口。

　　遵化城北，蜿蜒起伏的古长城横跨关口。关口西临清东陵，东靠龙井关，北边是塞外边镇半壁山，往南一马平川，塞上南下京津必由之路。

　　罗文峪，燕塞边界，历史名关。因传说隋朝大将罗文曾驻守于此而得名，历来上是兵家必争之地。明末皇太极曾率清兵由此攻入关内，直抵北京城下。清朝曾在此设立驿站和行辕，是历届帝王赴马兰峪清东陵祭祖巡边必经之地。据《清祖实录》考，康熙乾隆帝曾多次驻跸此地，经罗文峪关口北上，至潵河龙井关及汉儿庄三屯营等边塞要地视察。康熙帝分别在二十一年和二十五年有过两次过罗文峪口，赴龙井关附近巡猎并为民除虎害的记载。

　　罗文峪口曾经历过抗战炮火的洗礼。1933年3月17日，29军6000多名官兵在罗文峪奋勇抗敌，阻击了万余人日伪军入关的企图。虽然敌人的飞机大炮轰塌了数十米的城墙，任其步兵、坦克和骑兵轮番进攻，但始终没能踏进关口一步。三日的浴血奋战，29军官兵杀敌3000多人，自己伤亡1700余人，大大挫伤日伪军的元气。

　　1908年，美国著名旅行家W.K.盖洛拍照并描述了罗文峪时的情景：“在长城骡马口(罗文峪)附近有一个宁静的山村，由于我们沉浸在对中国这独一无二的壮美遗迹景观的过度兴奋之中，以致忘记打听其名称。”

　　如今，长城虽历经沧桑，其当年雄姿也依稀可见。

　　1979年冬季，寒风凌冽。

　　一辆自大山里驶出的卡车在关口戛然而止，车上载着一个家全部家当和成员。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从车上踌躇而下，他擦了擦镜片上的霜气，向北凝视青山，百感交集，携妻带子，故土难离，泪眼婆娑。早上，想着天不亮就悄声离村，不忍惊扰乡亲。可偏偏大车被沿凌冰陷住，百十号乡亲闻讯而出，肩扛人抬，推车上路，挥泪相送。此一去，不知何时再踏归途，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一首别诗脱口而出：

　　《乔迁过罗文峪口》

　　喜庆乔迁又自伤，辞家路似九回肠。

　　罗文峪口回头望，从此家乡是故乡。

　　于是，这首脍炙人口的辞乡诗，便从此传遍四方。

　　诗人自回村之后，做了17年的农民，但随着他诗歌创作水平和影响力的提升，身份已经不再是农民。

　　17年的风雨蹉跎，镜头一幕幕地回放-----

　　60年代初，文革陆续进入白热化，刘章因发表诗歌被扣上“刘少奇的黑干将”和“周扬的黑秀才”帽子。在村里生产队长不让当了，分派他放了两年的羊，羊群经他科学喂养居然繁殖到80多只。后来大队又派他去修水库。1964年他担任了上庄村的副大队长；196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此间，他又以农民诗人的身份，光荣地出席了在北京召开的全国业余青年作者积极分子代表大会。风雨飘摇中的艰辛，从未减弱他的创作热情，两年中他写出了《牧羊曲》和《治水歌》，诗歌传遍大江南北。

　　《牧羊曲》：

　　花半山，

　　草半山，

　　白云半山羊半山，

　　挤得鸟儿飞上天。

　　羊儿肥，

　　草儿鲜，

　　羊啃青草如雨响，

　　轻轻移动一团烟……

　　这些脍炙人口的诗句，至今许多人都能背诵。

　　后来，经过上级审查，没发现重大政治问题，给他摘了右倾帽子。于是，乡亲们推选他当上了大队支部书记。他当支书时，他以诗人的敏锐斗胆做了3件事：一是清理了历年来大队的乱账；二是发禁令制止乱砍盗伐；三是下放了自留山和自留地。这比政府的号召早了好几年，在等待挨整的时候，全公社果然全面实施新政，跟他在村里已经实施的一模一样。

　　1975年，作为人才，他被抽调到县里任县文化馆副馆长。1976年被上级借调到北京《诗刊》社工作，不久任作品组代组长。走出大山的几年中，拓展了眼界，提高了水平，创作出诗集《南国行》。之后的时间里，一直担任中国《诗刊》和《中华诗词》的编辑。

　　自1976年开始，刘章的诗歌创作逐渐进入成熟期，他自定目标每天一诗，笔耕不辍，享誉诗坛。1979年调回石家庄，任《新地》和《女子文学》的主编。

　　今天的辞乡，是他的一次人生中又一次拐点。

　　以尺寸之功立鸿鹄之志。上庄，使他闪亮，是他人生的起点，但绝不是终点。他深知，“农民诗人”不是他的最爱，他一生追求的诗歌梦在远方。为了实现这一次跨越，他必须从生养他的村庄迁徙到另外一个村庄——石家庄。

　　国家重视人才，发现了刘章是诗坛才俊，把一个农民倾力培养成为专业诗人。诗人也从最初挣工分加补贴提高到固定工资待遇，给予家属农转非照顾。为了文学艺术上的脱胎换骨，这一步他必须得走。

　　他已无力再照顾他的家庭。妻子徐贞也是苦命人，逃过难，讨过饭，两个苦命人走在了一起。自结婚以后，妻子每天都是在一路小跑中操持日子，四个孩子的吃饭穿衣上学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夫妻俩是聚少离多，她还要惦念着体弱多病的丈夫。家里每年宰一头猪，肉和油都不够给丈夫招待外边朋友和客人的。这些年，妻儿常年不能相见，儿女们忘了父亲是何颜面，一个个瘦得可怜。徐贞太苦了！诗人要给她们娘几个以补偿。所以，为了家，这一步他一定要走。

　　也该走了诗人，从大山里出来走向世界，实现一次质变与量变，就让他把浓缩在心里的诗歌和乡愁带到远方吧！

　　刘章，山村养育出来的诗人，他从心底爱恋和感恩他的村庄。作为一位虔诚的民歌手，他发誓要为他的村庄以及父老乡亲歌唱到终老。

　　今天，在罗文峪口，这位大山之子动情了。他抱拳向生养他的村庄方向作揖，眼含热泪踏上了南行的路。

　　如今的罗文峪长城关口，已经成为冀东闻名的历史文化旅游景点。当地政府把诗人刘章的这首无限伤感的辞乡诗摩崖石刻在关隘旁，供游人欣赏。诗与古迹相映生辉，融入人们永久的记忆中。

　　03.回首遥看是星河

　　在中国最大的庄园——石家庄，终于有了诗人一家的安身之地。

　　最早，刘章一家临时住在省歌舞剧院宿舍。后来，石家庄市政府在市中心为这些脑力劳动者们兴建了一座“作家楼”。诗人刘章被分配在3楼，百多平米的楼房，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是一处“超级奢侈豪宅”。诗人搬进去以后做的第一件事是装电话、买沙发和书橱，他要把他的“作家楼”经营成“诗人之家”。

　　诗人之家，名副其实。

　　诗人之家，成为“诗歌沙龙”。国内许多大诗人们经常藉此“沙龙”谈笑风生，海阔天空，激扬文字，指点江山。那些诗届巨擘们使这位从大山里走来的诗人受益匪浅。当年，刘章经常与臧克家讨论诗歌，听取阮章竟建议，田间为他的第一本诗集写小引，还与贺敬之、孙犁、白鹤龄、刘征等文坛大家们交往甚密。

　　诗人之家，成为各地诗歌爱好者们的“诗星俱乐部”和接待处。从这个接待处接打的电话和收寄的信件书籍便不计其数，接待过的全国各地诗歌爱好者不计其数，更分不得男女老幼。不论是慕名而来还是特约作者，俱乐部的主人总是来者不拒，热情接待，有的客人到点儿还要留下吃便饭。有时，夫人徐贞大姐每天要做几顿饭，都是笑脸相迎，眉头没皱过一次。大姐风趣地说，这要是在老家呀，有大锅做饭，场院也大，比这儿好吃方便多了！在刘章老师家吃过饭的人，都说他家酸菜的味道特地道。徐大姐得意地说，酸菜是老家的缸，菜老家的腌法，那块压菜石都是搬家的时候从老家偷着带来的呢！

　　诗人之家，更是诗人摇篮。多年来，刘章为人师表，古道热肠，平易近人，关爱后生，提携新秀，所扶持新苗的例子数不胜数。经他发现的著名青年诗人高昌17岁发表诗歌；李南19岁发表诗歌；他为井陉的残疾农民诗人崔彦生三本诗集题字写序；他当年曾致信兴隆县委宣传部给农村女孩王久侠写诗买稿纸，90年代，女孩的一首《小村的寡妇》在首届全国女子诗歌大赛上获得“十佳女诗人奖”，2020年1月，由她编剧的微电影《青松岭新传》荣获两项全国大奖。现在这个女孩已经是县文联主席了！

　　诗人之家，更让诗人引以为自豪：

　　《自题》

　　无争无欲自无愁，

　　四世同堂书半楼。

　　敢向人间夸富贵，

　　知音百友遍神洲。

　　全国各地向他慕名求教的诗友粉丝成千上万，新人辈出。在他的影响下和指导下，仅是他生活过的上庄村，就出了4位中国作协会员，11位河北省作协会员。他的家乡兴隆县，各乡镇《燕草》、《山泉》、《美神》、《潵河诗社》等诗歌园地遍地开花，诗歌骨干超过了500人。

　　诗人之家，终于把全家都熏陶成了诗人。

　　受他影响，他的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爱诗写诗，孙女不仅写诗，还翻译诗集，传扬诗文化。20世纪初，刘氏父子就出版了《父子诗抄》。近朱者赤，夫人徐贞只读过两年半的小学，在诗人侵染下，也写出了许多作家与诗人写不出的佳句。2009年岁末，银河出版社出版的刘章与夫人徐贞的金婚纪念诗集《春花秋月》，收入了她的这首感人肺腑的《惦念》。

　　《惦念》

　　惦念，惦念，惦念你直到永远，

　　人们常说，先走是福，后走痛苦，

　　我愿先走一步，

　　又怕你吃不好别人做的饭……

　　又是这位徐大姐，硬是在70多岁的时候学会了上网打字，帮助刘老整理文稿，后来居然出版了属于自己版权的诗文集《人生一本账》，刘章父子争相做序，文坛传为佳话。

　　长子刘向东，是刘老塑造出的又一个诗星。他继承了父亲的文学基因，18岁时就在《河北文学》发表处女作，经过数十载的踏实创作，终于用实力问鼎中国文坛。现为中国当代诗人，一级作家，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河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诗选刊》主编。出版有诗文集《母亲叶飞鸟》《诗与思》《沉默集》以及英文版《刘向东短诗选》和塞尔维亚文版《刘向东的诗》等26部作品。诗作入选《中华人民共和国50年文学精华》《中国新诗百年百首》等两百多个选本，被翻译成英、俄、法、德、日、波兰、捷克等多国文字。曾获中国作家协会优秀作品奖、冰心散文奖、孙犁文学奖等。

　　走出大山，石家庄是他施展才华的新天地，刘章的文学创作进入快车道。

　　自1979年起，他自订了一个自我超越的目标。他的笔和记事本从不离身，踏遍江河大川，强闻博记，积累素材，孜孜不倦，博采众长。努力尝试诗歌表现形式与手法的创新，并且近体诗、新诗、散文、随笔、游记、评论多管齐下，相得益彰。1979年，刘章创作出了组诗《北山恋》，荣获1979--1980年全国青年诗人优秀作品奖。1980年出席了河北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四次文代会并当选为委员。1980年获全国中青年优秀奖，《知音》获全国五个一工程奖。1982年调入石家庄文联，不久任副主席，同时兼任《新土地》主编，1985年创办《女子文学》。1987年6月出席中华诗词学会成立大会，当选为理事；1988年6月受聘为世界华文诗人协会理事（地点在香港）；1992年被中国作家协会聘任为《诗刊》编委，同年被石家庄市评为百名优秀知识分子之一；1993年成为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2004年聘任为《中国当代诗人词家代表作大观》编委会顾问。《刘章诗选》获得第四届文艺振兴奖。他在海内外享有盛誉，其名被《世界华人文化名人传》和多部词典作为词条收录。他的文学社会职务还有：中国歌谣学会副会长；中国乡土诗人协会会长；作协河北分会主席团委员；河北诗词学会副会长等职。

　　2014年，大型专著《刘章集》问世。这部史诗般的巨著，以燕山为背景，以父老为主体，以心灵为依托，几乎涵盖他60多年的全部作品，包括诗词（格律诗词和新诗）、散文、随笔、文论四部分内容，总计11卷，200多万字。刘章被誉为“中国当代新古典主义第一人”，完成了他从“中国第一农民诗人”向诗坛巨匠的蜕变！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刘章的散文《搭石》和许多诗歌，因诗风清新、真挚、平实、美宛为大众喜闻乐见，分别被选入国家大中小学课本。他的诗文，还被国内名山、圣地及景区设计碑林刻石、立碑150多处，成为一处处文化风景。

　　在中国诗坛，刘章的新诗歌几乎成了美丽乡愁的语言符号。他将唐诗、宋词、元曲以及明清民歌的色味鉴入现代汉语新诗，把古典诗词融进新诗，敢于把新诗当旧体诗写，把旧体诗当新诗写，以此来表现现代的情思和价值观。如此将古典诗词的意境、声律与民歌的简洁、平淡结合起来，以不拘一格的艺术形式，来表现生活的美好与诗的意境，前无古人。他的诗作硕果累累，仅1998年就在省以上报刊发表散文、诗歌评论243篇(首)，加上地市级报刊差不多每天一篇。他的诗文脍炙人口，耳熟能详，喜爱者遍布大江南北，经久不衰，有的能背诵他的诗作达数百首之多。

　　60载笔耕不辍，他出色完成了人生的自我超越。

　　在石家庄，一颗星星的背后，人们看到了一道璀璨的星河。

　　04.中国有个“诗上庄”

　　《村庄》

　　刘向东

　　一个村庄

　　即使只有巴掌大

　　总有些东西超乎想像

　　像掌上的纹络

　　通向村庄的道路

　　那么多人走过

　　脚印踩着脚印

　　谁是古人谁是来者

　　......

　　刘章，就是那位先行者。

　　刘章是只“领头羊”，引领着庄里人们融入外面的世界。这个150多户513口人的小村，完成大专以上的学历的有100多人，打拼创业的成功者30多人。在他的带领下，上庄村出了几十位诗人，先后创作了近万首诗歌，出版了上百本诗集。村里男女老幼无不以颂诗为乐，读诗、背诗、写诗成了村民生活中的常态。不仅如此，还带动起周边百余人的诗歌爱好者，作者上至厅官，下至百姓，诗歌创作蔚然成风。附近乡镇的中小学还把诗歌列入了必修课，大山里的“诗歌村”名声鹊起。人们惊呼，承德出现了“刘章现象”和“诗上庄现象”！京津冀周边前来观摩学习取经的队伍络绎不绝。

　　2016年，兴隆县被中华诗词家联谊会授予“中国诗词之乡”的美誉。

　　如果说，一个诗人，用诗歌点亮了一个村庄，那么，这个村庄会经久不衰吗？答案是肯定的。

　　海德格尔说“诗人的天职在于还乡。”

　　刘章，因组织上安排和前辈们的劝慰，40岁以前的生活没有脱离过他的村庄和大山，40岁以后终于被批准举家迁徙城市，他为了使命断不会还乡了。于是，这个“还乡”的任务就落在另外一个诗人身上，这个人是刘章的侄子刘福君。刘福君19岁走出上庄，到山外见世面打拼历经无数坎坷，仍旧不忘初心。他在诗歌创作和事业都取得成就以后，为实现前辈的夙愿，毅然回村履行他“打造诗上庄”诺言，领衔建设他“蓄谋已久”的文化庄园。

　　上庄村按照美丽乡村的要求进行规划建设，实施山水林田湖综合治理整体打造。政府投资铺设了宽敞的旅游级通村路，村庄的老宅保持了原生状态，新建了农民新村、“诗人部落”、停车场、接待中心和旅游公厕，基础设施投入已近亿元。村庄每一个角落都洋溢着诗文化，设有诗廊诗碑和诗墙，随处可见贺敬之等文化大家的题字题名，镌刻有全国著名诗人的诗歌。路边的石壁上，摩崖石刻着中外名诗，诗歌园、诗歌馆、诗人之家以及“刘章文化广场”，都成为游人驻足的文化景点。

　　在上庄，村民们创办了“自创组”和“朗读组”两个诗文化微信群，大家不分男女老幼，踊跃交流创作，均能出口成章，随口咏诵。村委会还请人谱写了“村歌”，撰写了“村训”，创办了自己的村级“诗刊”。田间地头、生产劳作、婚丧嫁娶，一切一切，都成为村民们创作诗歌的文化主题。这里的人们只关注两件事，一件是在诗意和文化氛围中收生产农产品；一个是在劳动与收获中获得诗歌和文化享受。诗歌，事他们生活的组成部分，诗歌文化逐渐演变成这个村庄的精神主宰与灵魂，并开始外化其形，内化其心。古时候，诗歌历来都是文人骚客、才子佳人以及帝王将相们的文化形态，在这里，诗歌属于大山，属于村民。

　　就是这个诗上庄，因诗歌热闹非凡。村里经常举办群众“赛诗会”；承办一些省、市、县级别的重大文化活动；定期举办“国际诗歌论坛”，来自世界多国的国际友人和国内著名诗人纷至沓来，参会谈诗论辞，不少国内著名艺术家莅临助兴。

　　就是这个诗上庄，因诗歌名声远扬。2019年，已经是第三次在这里举办“刘章诗歌奖”了！据了解，“中国·兴隆刘章诗歌奖”，旨在倡导新“国风”，在全国范围之内奖掖具有实力的诗歌写作者，鼓励有中国文风、中国气派的大众诗歌创作。颁奖大会诗星云集，华光四射！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上庄名冠天下是由于这里走出去一位“中国第一农民诗人”。而今，由于另一位诗人的回归，村庄升华成为“中国第一诗歌文化村”，在诗人的眼里，上庄是诗的摇篮，更是圣地。

　　这哪里还是原来的村庄？俨然是一个诗歌的王国，诗歌的乌托邦。

　　于是，聪明的上庄人把村子正式更名注册为“诗上庄”。他们梦想是构建属于自己的“中国诗歌小镇”！

　　如今的上庄，已经成为一道中国诗歌文化的美丽风景线。置身村庄中，青山叠翠，蓝天白云，溪水潺潺，绿树成荫，鸟语花香，到处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诗情画意。难怪山外的游客都说，到这里是一次真正看得见山水，感觉到乡愁的心灵之旅。村口，矗立着一只巨大的毛笔石雕，“诗上庄”三个大字赫然做楣，人们行走在“十里诗画长廊”中，心已经被诗陶醉了......

　　又一颗星划破夜空，把一个村庄推向了世界。

　　05.兴隆山巅话机缘

　　兴隆山，是个美丽的传说。

　　上庄西北有座山被誉为“北方张家界”，但地名不雅，称为“窟窿山”、“迷子地”和“蛇皮沟”。所谓“蛇皮沟”，因山里曾经发现过几尺宽的蛻下的蛇皮而得名，足见其山峦溪流莽野原始。

　　这座山有着诗人刘章的足迹和烙印。

　　九十年代初，诗人刘章去山里探险采风，作《窟窿山游记》。其中记载，......家兄说岭西神仙岭有山透双孔，甚可赏观，于是便惦在心上，择机登临采风。若果是佳境，歌而咏之，宣而扬之，吸引游人，耀我桑梓，实为幸事。身临其境攀爬之后惊叹，果真是处奇、峻、险、秀的绝佳风景，断定此地离北京、天津、唐山都不甚远，随着交通的发展和人民物质文化的提高，迟早必成为人们倾壶醉饮所在。遂作《窟窿山游记》。

　　美文刊载后，迅速传扬，前来探究采风的人们趋之若鹜。

　　无独有偶，清乾隆年间，有个遵化知州新郑人刘靖也曾撰有《蛇皮沟记》。其中记载......由半壁山西北行五六十里，远望乱山繁芜，外有青翠数峰微露，其巅秀色迥异他山，土名“蛇皮沟”。行至山前，地颇宽朗，山势自东而西，多双峦并峙。......夕阳掩映中，尤觉尽态极妍。循石壁行，路将尽，复转而西，一带横山玲珑耸拔，中间一二透露处，两面洞开，天光引过，较州城南之明月山，其牖孔大于数倍，土人呼为窟窿山。......历十余里内，山水数区，皆奇观也。予前后三四年中，频以公务往来其地，每叹如此胜境而淹没荒凉塞外，且复加以蛇皮丑恶之地名，堪为惋惜。正如柳子厚《西山钴鉧潭小丘记》所云“以兹丘之胜，置之丰镐鄠杜间，则贵游之士争买者，日增千金而不可得。今弃是地也，农夫渔父过而陋之”云云。予每欲易以佳名，而地少村墟，人多顽蠢，无从晓谕。近因重修州志，谬以说附入艺文，以待后之同志者，略为阐扬云。

　　古人刘靖盛赞如此胜境，将鲜为人知竟归咎于地名丑陋，盼他日“贵游之士争买者，日增千金而不可得。”他尚知亲自撰文入志加以宣扬，待后来者传扬发掘，可谓出以公心，心系黎民，着实是位有文化有良心有责任的百姓父母官。但刘靖未必是当时的大诗人。

　　时光荏苒，隔空相望，山河依旧，历史以及人物总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重复。刘章描述的“窟窿山”与刘靖的“蛇皮沟”是同一个地方同一座山，古今文人，钟情山水，其心相印，令人赞叹称奇。

　　早在2002年，上海同济大学严国泰教授在考察了“蛇皮沟”一带的地质地貌后断言，此地定要高起点规划开发，日后会大放异彩！

　　就在2018年，预言与神话真的变成了现实。

　　中景信集团斥10亿巨资，担纲规划开发“蛇皮沟”周边山水资源，冠大名为“兴隆山”。建设者们在悬崖绝壁上修建栈道、索道和观光梯，开发景点，建设接待服务设施，景区当年接待游客数十万人。开发者为了凸显景区文化底蕴，同时将二人的《蛇皮沟记》和《窟窿山游记》立碑为志，编入解说词，以飨游人。

　　回头看，钦佩这些文人、智者的高瞻远瞩，庆幸终于有了圆梦人！

　　据考证，最早在“蛇皮沟”外定居的拓荒者叫刘贷，是个木匠。他碾转到此地后发现，奇峰竞秀，古木参天，溪流成瀑，山水养人，利于手艺谋生，又安全僻静，就决定落脚谋生。之后家族繁衍兴旺，后代逐渐扩散到周边村落。“蛇皮沟”村人绝大部分为刘姓，而上庄村的刘姓家族是从这里传袭过去的。老人传说，刘贷是清朝宰相刘墉后代，迄今应该是第15、6代传人了。

　　刘墉出生于山东诸城，清朝政治家、书法家，大学士刘统勋长子。诸城刘氏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同族兄弟子侄在乾嘉时代学有所成、入仕为官者竟多达64人之多，号称“诸城刘家六十四弟子”。此后，诸城刘氏人文蔚起，英才辈出，又据《东武刘氏族谱》统计，仅清代就出了34个举人、10个进士、4个翰林、6个知府、21个知县。

　　照此推断，诗人刘章与古人刘靖若果真都是刘墉后人，那当属名门之后，他们身上又多了一层神秘。若不是，也丝毫不损其睿智高雅。不论是否，刘章以及他的后生们，的确是这块灵地中孕育出来的人杰，他们不愧故乡，无愧古人！

　　兴隆山，燕山神韵，人杰地灵，定日益兴隆！

　　记述至此，我们怀着崇敬之心，再次颂扬这位从大山和村庄里升起的诗坛巨星——刘章先生：

　　一个诗人，用诗歌点亮了一个村庄。他的诗歌闪烁着经久不熄的光芒，于是他也就变成了一颗星星。

　　一个诗人，用诗歌温暖和成就了一个家，于是一家人也都变成了诗人。

　　一个诗人，用诗歌陶冶了一个村的灵魂，于是这个村庄便升华为诗的星空。

　　一个诗人，用诗歌点亮了一个时代，于是，这个时代就裂变出千千万万诗人。这些诗人一起引吭高歌奔向远方，他们是一道星河。

　　刘章，一生都在为人民歌咏，他是中国文坛乡土文学领域的一座伟大丰碑！

　　后记

　　2020年2月20日，“刘章研究会”在“中诗网”和“中国作家网”突然发讣告说，著名诗人刘章先生因病医治无效，于2020年2月20日11时在河北石家庄辞世，享年82岁。经与刘先生家属商议，考虑到当前疫情实际，丧葬事宜从简，追思纪念活动通过网络举行。

　　燕山蕴泪草木低伏，大风气象精神丰碑！

　　刘章先生永垂不朽！！

　　与刘章先生长子刘向东联系，他说，老爷子是突发心梗，走的时候没受罪也不痛苦。赶上全国都在防疫的时刻，一切从简，服从省文联的安排，大家都不要过去了。还说，老人家素来与人为善不扰人，这也算是他最后一次体贴大家了！值得欣慰的是，老人的突然去世引发了全国不小的震动，全国各地的诗人朋友沉痛哀思，纷纷自发地在网上撰文悼念，几天时间文字量突破百万，他说这样的情形在文坛已多年不见了！听完后鼻子酸楚楚的，百感交集。

　　据悉，2020年2月20日当天，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文联铁凝主席分别致电刘章之子刘向东，表达深切悼念。中国作协办公厅主任李一鸣致电，代表铁凝主席和钱小千书记表示哀悼，慰问亲属。铁凝主席说：“刘章先生是杰出诗人，也是我的老师之一，为文学事业做出重大贡献，我们都深深怀念他！”原中宣部副部长、文化部长贺敬之先生两次致电表达哀悼，慰问亲属。贺老说：刘章是当代不可多得的诗人，真想亲自送他，可是我老了，走不动了，只能打电话了。吉狄马加发来唁电：向东，惊悉尊父刘章先生仙逝，还望节哀。历史将铭记先生为中国诗歌做出的有益贡献，特别是他在诗歌民族化方面进行的探索以及所取得的成就,也将会让我们所有的后来人充满敬仰。、

　　2021年1月31日，北京传来消息，中国诗歌学会第四次全国会员代表大会产生新一届理事会，刘章之子刘向东当选为驻会副会长，刘章侄子刘福君当选为常务理事。青出于蓝胜于蓝，诗人的后代跻身中国诗歌殿堂，这是诗词之乡人民的殊荣，也是刘章老先生多年悉心培养的结果。

　　此刻，我们仰望的诗坛巨星刘章飞去的痕迹，感觉到这位中国文坛公认的田园诗歌精神领袖就在眼前！

　　他，之所以挥之不去，是他那做大山和人民的歌者的初心未曾泯灭，他把用生命酿造的真善美精神食粮还给了老百姓。他在《自白篇》中这样写道:“我是诗人，耕作灵魂的土地，……我不断播种，播种生命的主题。不种灵芝、仙桃，只收获菜菽粗米。把大众的粮食，献给父老兄弟。我信只有人民，才是真正的上帝。为老百姓歌唱，我的生命才有意义。”

　　燕山，养育了他，塑造了他大山一样的风骨与情怀。他的血脉和灵魂中荡漾淌着浓郁的农民基因，雾灵山人、燕山痴子的别号伴随一生。他始终挚爱家乡，乡音未改，吉祥鸟一样不知疲倦地为农民歌唱！

　　诗人并未远去，前方似见他背影和唱诗的声音......

　　《故乡》

　　别你时，我日夜思念：巍峨群山，百花烂漫；小溪流水，弯弯，闪闪；林中鸟儿，喧喧，翩翩；朴实的乡亲，憨厚的笑靥，当日英雄两鬓斑，还有虎羔似的少年。故乡啊，你是我心中的好诗篇!

　　《山行》

　　秋日寻诗去，山深石径斜。

　　独行无向导，一路问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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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李俊海，1957年生人，河北省承德市兴隆县人，兴隆县旅游文广局退休干部，现为河北兴隆职工文体协会副会长。曾在全国各级报刊和平台上发表诗歌散文数百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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