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专栏 | 张天敏：网络写作的碎片化与同质化剖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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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写作的碎片化与同质化剖析

——南阳草庐文学创作研修班演讲稿

文|张天敏

各位文友大家好！

今天我讲的是网络写作时代的碎片化与同质化的现象。这在中原和北方是一个潮味话题，作者们都在面对，在受伤，却很少醒悟。

我们在座的各位作家诗人媒体人，一起赶上了网络文化时代的风风火火，这是我们共同的美遇。如果作家拒绝了微信，就会失去半壁天地。在作家的阅读世界里，应有纸书和网文并进，既保留阅读纸书的仪式感，也接受网媒的快捷感。本时代的网刊，是一个规模浩大的网络文化运动。我们的阅读，交流，生活，都已离不开手机屏幕，可谓：机不可失。因为网上可视可读的资讯太纷杂了，有视频鸡汤，搞笑段和嘻哈图，千奇百怪，把大千世界全罩了进去，形成了很难出逃的文化围城，主宰了网民。只要你不愿抬头，就可以全天候在信息海洋里沉溺，成为铁杆低头族。这就需要提醒大家，要有反思能力，如果你的文学水平，文化个性与艺术积累都还在成长的路上，还不具备甄别与辨析的能力。那么，网络的碎片洪流就会把你卷走。就像小树细杆儿不胜风力，一吹弯斜，再吹折倒。

什么是碎片化呢。现在你正抱着手机点击群圈或平台，打开了虚拟的轰烈世界。你读到的爆闻，奇葩故事，时评影评，视频段子，都会纷至沓来，推送多样与驳杂。如一剂兴奋济给你洗脑。刚好你正想放下现实的烦琐，钻进别人的故事演绎里，寻点前生今世类的，风情万种味的，或浮生奇葩样的，鲜活一下沉闷的当下。在新奇的见闻里，逗人的笑料里，忘人忘物一番。你在一低头时，得逞了。

可是你半小时前读过的新闻，半小时后会被另一小编给浑个儿推翻。看半天你都没弄清那则新闻到底长啥样，而另一件爆闻又没商量的刷了过来。有时你刚获取一条麻辣时评，因理论观点的争端，很快会降格到攻击谩骂。老大老二掐架了，后边都有票友粉丝一起助阵鼓呼。大狗叫，小狗也要叫，群圈是炒红了，读者却懵圈了。那些千篇一律的鸡汤，更是小家抄大家，教你交友做人孝敬的，大多道貌岸然，好词好句不少，却湿得拧巴不出一句干货。还有震耳欲聋的案件，很快会逆袭出另一版本，刚才的揪心事件，不过是掮客在公共空间放出的烟幕弹。

更俗不可耐的是节日祝福视频，有老皇历样的祝愿，有花里胡哨的动漫彩图，都来自油腻老人的手笔，占据很大的底盘空间。每过一个节日，你都得大下删手，才能保证手机不被垃圾图视卡顿。你想从花花绿绿里绕道过去，找点可读的东东，寻找大亮光暖一下自己。在选择的时间里，因找不到兴趣资讯，你就弯儿停留在搞笑视频程序里。从此一条到彼一条，笑料连台，一看就不可开交，你一点都没感到得到了什么，更不会在意自己失去了什么。你有效的生命和灵魂，都成了温水里的青蛙。

另外，还有各种评奖活动，早就不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事儿。而是一张看不见的黑幕在布阵操作。台前是荣誉名次，背后是商业目的，醉翁之意不在票，在关注与点击率也。他们的评委群里根本没有学术资质者，商界发起者，才是深水区里的主。人家早就注定了奖局，这票不管你怎么拉，怎么投，都没有一丝均等的获奖时机。因为，投票者死打活拼，也投不过人家后台的服务器。这样的热闹不是粉碎你时间的，而是干掉群友的智力，让大家闹轰轰地去过愚人节的。你每动指尖投上一票，就是在群圈里二货了一回。而参赛和拉票者，虽不是二货，是脑袋里大量进水后，合并的脑瘫患者。

在浩瀚的网络海洋里弄潮，终有一天你会发现，在探究信息和真相的完整度时，你已经不完整了。

首先是时光碎了，你误了现实里的大事小情，忘了烟火日子。当你返过来顾及事务时，时间秩序已经不再井然有条，早变得乱七八糟了。你只会叹息时间都去哪儿了，怎么还没成熟可就老了。只因为在群圈里跟风从众惯了，心灵已严重外化，你的注意力和感受力都是悬浮的，找不到着陆的点了。叹息与无奈再加上焦头烂额，把你打入内心的兵荒马乱里，这就不仅仅是时间上的碎，而是心理，感觉，联想空间，都已接近了崩溃。你已经无法对一件事好好关注，而后沉下来好好思考了。你本应有的认知，也被撕成了条条，更别说深入探究什么。这，就是碎片时代最碎的一幕，碎到了一个人的心灵深处。

因为心灵的空间被占满，再也挤不进去别的东东了，更难找到天然的审美灵感了。这时，你既是在体验现场，也已不在状态，你存在或悬浮于自已的别处。如果这时你还要写作，你会发现命题后落不下笔。因为你是被别人点燃的，主题是同构的，动机是空穴来风的。你和你的题意成了两张皮，你越想亲近文学，却与文学越远，远得日暮乡关何处是，一片迷茫。如果你还要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诗强作愁，拧巴着写，你就会对文学失去敬畏感和写作诚意。写出的作品不是出于内在的需要和冲动，你还会投机取巧。别人的写作是放血，你会拿别人的思想和命题去熬汤，你煮了半天，底料和汤味都是别人的，你落到了什么呢，一场文字搬运式的瞎忙。

同质化是怎样产生的呢，是和碎片化一路走来的，一对泪汪汪的老乡亲。

不知大家是否注意到，基层微平台有一个炒股样的热闹现象，喜欢凑个节日或时令开展征稿活动。年节，清明，中秋，父亲节母亲节，五一十一，都是征稿的旺季。普天盖地的发布征稿启事，表面是在宣传平台虽立足小地方，却有面向世界的大手笔，大气派。其实，征稿事件却有无数潜台词，在暴露你的家丑。一是见证你稿源不足，平台办得不景气，必须耍些花招医治稿量贫血，你有点症状。二是你在倡导同题作文，在鼓励雷同化作文的流行，你有点狗血。三是，你用花拳绣脚的打法上江湖，不知另有高手潜在不深不浅处，把你的招底看个够，你有点穿帮。

征稿的效果是什么呢，有待往下抽丝剥茧，揭晓这种发展模式的真相。平台一征稿，立马为业余作者打了鸡血。本来腹中空空没料可写，征稿给了个遵命作文题，正瞌睡哩遇见枕头了。那就平面讲个故事，线形叙述，唧唧歪歪组了一篇交稿。这类稿，有老干部自娱自乐的，有校园学生的雷同作文，有萝卜快了不洗泥者，有无病呻吟者，有剽窃抄袭者。不伦不类又源源不断，编者只管耷蒙着眼儿编发出来，上网猛刷。却把同质化演绎到了剧情高潮。面对题材雷同，事件相似，写法一个模式的作文，是为平台稿源扶了一次贫，可平台编者一点也意识不到这闹剧有多闹哄：这是打响了一场滥竽充数的扬名抢镜的战争。充满讽刺意味的同质化作文，就这样杀上了写作时代的大舞台，成了大文化写作的主力军。带来的热闹程度不亚于炒股票，轰动一时的文学繁荣好像如是了，其实，内底的空虚，仍然是缺少血色素的肌体。可怕的是这些文字碎片浪费了大面积的公共阅读场地和空间，也惯坏了的嘻哈网写者们，不用长期积累蓄势，下笔一两篇即小有功名。作家不受寒窗苦，随手弄到了成名的门票，这会带来一系列的文化生态紊乱，让文化价值倾向和体系整体受创。这是另一层撕得更深透的碎，今不在本讲座题内。

如何解决网络写作同质化问题，我想举几个例子来说事儿。今年茅奖获得者中，有个九十岁高龄的老作家徐怀中。这位大叔在六十年代写了部长篇小说，因完稿后觉得不合时务，点着一把火就给烧了。在那年代写出二三十万字，可能要在三到五年时光里煮。大叔把它烧掉后的数十年，又启笔重写，新稿竟加进了浪漫主义色彩，对过去的人物和故事都进行了重构再布，结果获奖了。如果还是当年的稿，就凭那头脑僵化岁月的文学水准，肯定逃不掉同质化的巢穴，是很难进入提名榜的。可以说那一把火，成就了徐老的文学传奇。

另一例是余秋雨的散文，《苏东坡突围》。他对历史文化名人苏东坡的落寞黄州，赋予了诗史般的壮烈。我读过不少写苏者，都没有余投入那么多的诗意情感，聚集那么丰厚的同情与愤慨。在写到苏东坡被五花大绑，低着头从围观的民众面前过去时，余秋雨语感的雷人度几乎是爆炸的：贫瘠而愚昧的国土上，绳子捆扎着一个世界级的伟大诗人，一步步低头行进。一个苏东坡在示众，整个民族在丢人。

他以一个流放罪犯的身份走来，带着官场和文坛泼给他的浑身脏水走来，满心侥幸又满心绝望地走来。

黄州，注定要与这位伤痕累累的突围者，进行一场继往开来的壮丽对话。

这一切，都使他经历了一次整体意义上的脱胎换骨，使他的艺术才情获得了一次蒸馏和升华。

以上几段，余秋雨以生命气质与文学感受共振时，发出的强悍的精神力量，侠义风骨的情怀，还有对文学的深深敬畏。都聚合到一起，成了湍激的汹涌波涛，一下子冲出生命，创出一篇雄伟奇峭，摧古拉朽的宏大叙述。这才是杜甫的：语不惊人死不休。像这样的作品，你能找出一句同质化，一段雷同语吗。这给我们提了个大醒，要想不同质，想写出文本的真实，写得自具风格宗派，只有具备上述扎实的写作功底和涵蕴。

另一例，是给大家分享的个人实例，近期我写的《昭君永失望月楼》的小感触。这稿在十年前捋过一个大纲，原文两万多字，被一家南方出版社约定出版。用了近一年，一共写了昭君三毛张爱玲等，十多个怨女的系列文集，写完发现有点浮，故事不丰满，人物性格没动用多少挖掘力，批判力亦不够深。这样出版后的效果，只会引来通俗读者围观，看一个追名逐利的畅销书作家是怎样炼成的。我当时打住了出版行动，一直囤到手里。现有了大块时间来改稿时，感到按原稿修改很受拘束，干脆脱出原稿，重写。新稿用了小说手法，散文抒情的调子，诗歌的颜色，网络的语境。从人性角度，打破了朝政社稷史评昭君的套路，把昭君从和平大使的神坛上拉了下来，以有血有肉有苦有难的凡人，走向了烟火人间。在写昭君离别汉宫时，我把笔力放在最能表现性格的细节上。皇帝在美人面前大乱方寸。而自愿报名出宫的昭君，也突然生起千般幽怨。两人都回到了饮食男女的自然人上，都站不到家国朝政的高度了，却都还原了人初本性。另外一场写昭君新婚，与饮毛菇血的胡帮男人，没有汉文化习性，不懂汉家女的细腻情感。昭君盼望的洞房花烛夜，遭遇的是猛虎般的丛林法则，给她带来了床笫间的万分恐惧，这桩涉外婚姻的麻辣已炖了出来。此稿，让我感到了小说艺术的震撼力，这样的力夹带着我，也赋予了写作时丰盈的文学韵味。

写完我觉得昭君故事在我的笔下是尽心的，信息兼容量很大，可以让读粉们读到小说叙述，兼得散文审美，还能分享来史评杂文的料。就像苏东坡写明月几时有，后人不管怎样写同类题材，都超越不了他的绝世之笔。这就大幅度的绕开了同质化的写作，向读者交干货，交出遗世而独立的笔力。

另外补充提醒的是，当下散文写作的变化，上节课水兵老师有讲：散文的多样化。我讲的是散文写作新概念。当前我们遇见的是一个快捷阅读时代，它要求的散文作品不再是杨朔类的，一件事转个弯，引伸励志的语境即可。散文仅有思想和故事看点，还不够味儿。散文有了思想深度之后，还要拼语言，语感，语境，语码。没有陌生化的生长着的语言，读者会在前几行就收工，因为思想太容易似曾相识，你很难拧巴到出奇制胜。事件和感觉是与众不同的。但事件又太容易通俗化，读者只想猎取新爆的，没时间在松到二堂上的慢故事里熬。有的名家也会犯这个傻，几千字的小说，故事进程拖沓，语速慢，文笔枯板乏味，一看就是老学究在用为老资讯码字煮文。因为文笔太水，没有货，必须看到最后才明白你想干嘛，可读者早就干嘛去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稿子不是一个故事，一个由头，一根线就可以交货。网上有很多说明文记叙文类的小众微我写作，一发布就决定了同质的命运。为什么读者喜欢读时评，因为成功的时评，像梁文道，丁小村，李银河，刘娜（闲时花开）的作品，除了新锐的视角，背后还有充足的文学功底，甚至思想家学者的海量积累。时评里有驳杂浑厚的，多种元素料理煲成的高参汤。一篇文读下来，是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效果。平面的，线型的写作不是网络时代才甩掉的，而是在二十年前就被踢出写作群了。初高中生是从九十年代开始讲新概念作文，也是对散文写作者一个提醒，再不可以在散文旧概念里玩千篇一律的文字游戏了。除非你已江郎才尽，乃厚着脸皮去亮僵尸相。

好，课时已到，讲座该划句号了。我心有忐忑的是，如以上议题有不妥处，请在座的贤长名家文友们多给批评。谢谢大家！（王崇菊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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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网络

作者简介：张天敏，中国作协会员，河南邓州市作协主席，鲁迅文学院作家班结业，邓州市文化馆专业作家，南阳市第三，四届人大代表。著有长篇小说《女人桥》，长篇历史小说《张仲景》，长篇网络小说《情人山庄》，小说集《半醒》。散文集《逝梦的河》《流年》。发表出版作品共计三百多万字。全部作品被中国现代文学馆及各大院校馆藏。其个人资料由中国作协编入百度百科，并录入《中国作家词典》《河南作家词典》《南阳文化丛书》《南阳作家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