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相爱不流浪》四:和平/ 解征原创

我现在睡的越来越晚了,因为这个院子所有的朋友都喜欢熬夜,二十多个猫咪,有一半儿在追着玩儿,狗狗我看好像一直盼着有什么动静,然后他们就叫两声,连丝瓜和葫芦都很愿意在夜里聊天。
哥哥更是,他就没比我早睡过,白天的日常工作结束后,他不是写歌,就是在画画。偶尔也会和那颗黑石头说说话,说的啥听不懂,那石头我也不能盯着看太久,要不然会晕晕的。
他画画时会把长长的头发盘成一个竖直的发髻,可能是怕颜料沾在头发上,但我很喜欢这个发型,因为哥哥身体很热,其他地方我都降落不了,只有这里可以。
前半夜绿衣姐姐和另外两个哥哥偶尔会过来看看。绿衣姐姐总说:“我也见过文公和李李画油画,你和他们的确不一样……你这是最费料的,哈哈…你就是因为这个卖的贵吧?我看近几年没人买的,你不会是走梵高的老路吧?哈哈哈”
我还特意把“梵高”这个名字在记忆光里提取了一下,才明白姐姐为什么笑。
小仙们都有使用记忆光这个能力,那些小精灵什么的就没有,所以他们可能比我们聪明,但是知道的就要少很多。
哥哥就一直小声循环播放着音乐,一边用油画刀游抹着,腰疼了就躺在沙发上逗逗猫,或者欺负欺负我。
“你这个就是画的猫兄!哼!昨天晚上还说要画一个大锅盖…”
“嗯,锅盖和猫很像”
“哼,你也不会画别的”
我飞到一片照片墙的面前,看到有很多我没见过的哥哥姐姐
“你这些朋友都去哪儿了?这个抱兔子的姐姐在干嘛?”
“去远方保护斑头雁了”
“这个和你一起画画的书生呢?”
“还书生?你怎么看出他是书生的?因为戴眼镜吗?”
“哈哈,就是像书生。他干嘛呢?”
“在远方开客栈呢。”
“怎么都去远方了?是不是你脾气太坏,大家都离你远点儿?哈哈”
我说了好多,一扭头,发现哥哥正铁青着脸。
真生气了…
假装没看见吧,继续看照片,那上面的人都笑的好开心。
过一会儿哥哥的表情渐渐缓和,小声说:
“过几天我带你去个地方吧,要跨好多省,用你的概念就是隔了好多山”
“哦?那是在哪儿呀?”
“成都,临近青城、峨眉”
“去不了,太远。花神不会同意的。”
“没关系,出发前你睡在一朵玫瑰花苞里,然后我泡在水杯中带走就行。”
“啊?可以吗?”
“没事儿,听我的吧。”
“哥,我知道天仙下界可以潜藏水中,但这不符合花仙的规矩吧?我能用吗?有点儿害怕呀”
“放心吧,什么‘上界下界’,都是吓唬你们这些小仙。怎么方便怎么来”
“你…你”
我心里有一点儿微慌张,但其实还真挺想去。
“你…去哪里干嘛呀?”
“见朋友”
等我醒来时,身边全是湿润润的空气,应该是外面在下小雨。四周看了一下,哥哥在窗边眺望着远方呢。
“哈,我醒啦!”
“怎么样?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哥哥抬头看了我一眼
“嗯。睡的还挺好。”
“嘿嘿,只不过真转界了,你就不记得我啦”
“本来心情挺好的,你别说这些…”
我顺着哥哥的视线看过去,一条曲折小路,两边散落着几棵茂密的大树,尽头看不到地平线,尽是烟雨朦胧。
“你在等朋友呀?什么时候到呀?是谁?”
哥哥转过身,用下颌示意我看墙上的照片。
“哦。是黑熊”
“现在也叫月熊,因为他胸前金色的毛发很像月芽儿”
“哦。哎呀呀,这一张怎么了?他肚子受伤了呀!”
“嗯,人类弄的。这个伤口,会一直通向他的胆囊,然后每天有人从那里抽取胆汁,没多久伤口就会感染,流血、流脓,永远不会愈合,直到生命结束。”
“太可怕了…”
这时隔壁的房间有几个人轻轻放起了音乐,有个很低沉的声响在规律的敲打着空气,像是沾满泥浆的翅膀要努力飞向高空,虽然一直盘旋在地面上方,但你可以感受到坚韧的力量。
我缓了缓,问:“他们受这些痛苦,是因为犯了什么大错吗?”
哥哥没立即回答,稍后小声说:“犯大错之后得到的惩罚不是疼痛,是浑浑噩噩活到死...”
我听着有些懵,他又说:“动物和花,都会受到伤害,对吧?”
“嗯嗯...”
“所以你就想,他们现在的痛苦都是因为犯了什么错,然后可以心安理得去旁观,对吗?。”
“什么?.....啊!我哪有这么想!你胡说啥呢?你怎么这么讨厌!”
“嘿嘿,开玩笑的,你别喊了,一股花粉味儿”
“你太过分啦!我来生必须要做一个能打到你的生命,什么都行!我决定了!”
“哦,那好呀!你轮回成一个按摩椅吧,我天天让你捶。”
“什么都行!什么都行!我要把你揍蔫了!”
我正喊双手发白时,忽然隔壁那边的人在窗边喊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语言,然后音乐停了,他们随后“嘭、嘭”跑下楼去。
哥哥侧身向窗外看去,几辆大大的卡车缓缓开了过来。
天色已接近黄昏了,空中一直飘着小雨。哥哥与好多人站在一个大水泥平台上,那些人都穿着黑色T恤,上面印着“黑熊救护中心”,身后是好多医疗帐篷,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期待,也很凝重。
终于,那些大车到了近前。上面装满了铁笼。
这些铁笼比图片中要小很多,那些月熊在里面都不能转身,甚至不可以伸直支撑身体的四肢。我近距离看到了那些在流血、流脓的伤口,触目惊心到呼吸停顿。其实他们身体上都还有个鸡蛋般大小的腐烂伤口,通常是在肩膀。我听到一位高高胖胖的哥哥和几个小姐姐说,这个伤口是给月熊长年大量注射抗生素导致的。
除了这看到的景象让我害怕以外,其实那些伤口发出的气味汇集起来更是可怕,是一种腐烂到极度恶臭、又微微有点沤甜的混合。我的天哪!
想飞到高处去,但又想离着哥哥更近些,正犹豫呢,身后“咣当”一声,是金属落地的声音。原来有一个超级大个的熊熊,他身上穿着厚厚的铁马甲,这个东西是为了让熊熊疼到发狂时,不能去抓伤口自残。救护人员把他麻醉了,几乎是含着眼泪拆下了这铁甲。我看见那铁甲里面还挂着一个泛起白色泡沫的袋子,里面掺杂着血和脓,这就是那些人想要的胆汁吧。
再往旁边看去,一只目光恍惚的熊熊在铁笼里“呼呼”喘着粗气,他站不稳,因为前掌不敢着地。我飞过去仔细看了一下,你绝对想都不敢想,他的指甲因为在笼子里多年得不到摩擦,也没有人给他修剪,结果就一直长,最后前掌被勾过来的指甲剪穿透了!
我从脚尖到翅膀打了个寒颤,赶紧扭过头去。
哥哥不知什么时候半蹲在不远处一个小铁笼前,当时那片区域其他的熊熊们都抬到紧急救援的帐篷里了,只有这个笼子孤零零落在这里。
透过哥哥的背影,能看到里面是一只小月熊,他当时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微微张着嘴,一动不动。这躯体很瘦很瘦,你能清晰看见骨骼凸起。周身毛发稀疏,皮肤青白,即使有蒙蒙细雨在毛发,依然能感觉到他已经干涩到快要枯萎,而毛发根处有好多片不知是血还是脓的凝结物。
我静静降落在哥哥脚边,小心瞄了他一眼,可再回过头时,把我大大吓了一跳。
因为在我面前的小熊手腕处,那里竟然是一节白骨!这白骨把他的手掌和小臂牢牢连接上,上面没有半丝血迹,就像在沙漠里风干了的石头。我用捂住眼睛,透过指间缝隙我又看了下小熊微微侧向我的脸庞,那是如此绝望的表情,是他所有痛苦和委屈在挣扎后的凝固,这表情混合着哀嚎与拍打铁笼的声音…...让你知道一切都曾发生在时空的远处。
哥哥慢慢的伸出手,穿过铁笼,按了一下小熊的肩膀。
他,纹丝不动。
与此同时,我听见身后传来了抽噎的声音,那是一位金发姐姐,她从沉沉的哽咽,到泣不成声,最后像妈妈失去了孩子那般痛哭起来,这悲伤实在难以形容。
很多人都围了过来,劝着那位姐姐,边流泪边对她轻声说着:“救..救”,还有听不懂的语言。
我心想,你们这些人也有点儿不近人情,这位金发姐姐一定是觉得救不了才哭的呀。唉…可能是大家太着急了。
后来我知道,这小熊是因为胆囊长期受到伤害而导致了肝癌,这是剧痛无比的疾病,人类有很多办法化解疼痛,
但他只有一个...
那就是,咬自己的手腕。
小熊由于病入膏肓,实在无法医治,他就永远沉睡在了救护中心的月熊墓地。
大家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和平。
之后几天里,又陆续有几只月熊无奈去世。
但更多月熊在得到医治后,战胜磨难,得以重生。
我看见他们恢复健康后,面人类时,眼神里充满了友善。
人类这个物种伤害了他们千万次,爱了他一次。
他们选择了,回报爱。
我们离开这里那天,哥哥去拥抱了在麻醉中的月熊,他在月熊耳边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
之后,我们回到北京,哥哥他们的团队做了多场“拒用熊胆”的主题演出。
也拍了一些同主题的摄影作品。
这是一天夜里哥哥刚做完的版画,我凑过去看了下:
“哦,看出来了,他胸前的图案也是一只小鸟耶!”
哥哥用力按下印章,不紧不慢道:
“嗯,和平鸽。希望在未来的词典里‘和平’这个词不仅仅属于人类之间,也属于人类和动物、植物。否则,人类也不会有什么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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