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永芳:还记得“万元户”吗?
“一毛、两毛、五毛…呸,一块、两块…”老王伸出他那粗壮笨拙满是老茧的大手,习惯性地把大拇指往舌头上一舔,接着继续往下点。其实也没有多少张,可认真的老王似乎点了好多遍,点了好长时间。
破旧的屋子,昏暗的灯光,孤独的老王。一到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数这些毛钱,点这些零钞就好像成了老王每日必修的功课一般。只要能数上钞票,老王就是开心的,快乐的,甚至有些激动的。
老王把这些零碎纸钞一张一张摊开,再一张一张铺展,最后一张一张抻平,连四个小角儿都不肯放过。老王把它们依次摆在炕桌子上,一叠一摞,一摞一叠。其实也没有多少摞没有多少叠。老王打心眼里盼望着它快快地多添几叠多加几摞。老王做梦都想,有时候连做梦,都是在数钱哩。老王梦见自己也成了村上的万元户,村委会带着一群人敲锣打鼓地来给老王家的大门上钉上了“致富万元户”的大牌匾,老王牵着一挂大地红的鞭炮,噼哩啪啦地响个没完。
自从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来,老王所在的小山村,也发生了大变化。
先说说村东头的“李万元”,小李小名叫二狗子,原本家里穷得叮叮当当地响,三十好几了也没娶下婆娘。可改革开放的号角一吹响,他就大胆承包了村上的养鱼塘。一年四季辛苦劳作,吃住都在鱼塘。全身上下晒得跟他养鱼塘里的黑泥鳅没啥两样。可没过三年,他就翻身变了样,不仅脱贫致了富,盖了五间大瓦房,成了村上首个“万元户”。就连“二狗子”的名字,大家都不敢叫了,张口闭口称人家“李老板”。二狗子可是乐坏了,听说媒婆们把他家的门槛都要踏破了。
再说说村南边的“张万元”。张三以前就是个流浪汉,吃了上顿就等下顿,天天尽盼着快发救济粮,下拔救济款。可自从跟上外乡的姐夫去外面闯了闯,回村就把砖窑建。就地取材搞生产,带领大伙齐动手,热热闹闹来赚钱。好像也没过几年,流浪汉张三摇身一变就成了“张经理”。是村上第一家率先购买了彩色电视机的。你瞧那电视机就摆在他家大门口,全村男女老少都挤着去看,喇叭开得还特别响。
最后最馋老王的就是仅和他家一墙头之隔的邻居刘老汉。刘老汉和老王年龄相仿,日子也过得半斤八两。都住在泥屋子,睡着大土炕,啃着硬窝头,就着干咸菜。
还记得那年春天,刘老汉端着洋瓷大碗来找老王。“村上要建蔬菜大棚,老哥,咱承包吧?”“老刘,咱一没钱,二不懂技术,拿啥承包?”老王有顾虑,胆子还小,说话吞吞吐吐,“不怕呀,老哥,我可是听说了,这回承包大棚村上管贷款,咱只要吃苦,挣了钱先还贷。”老王正抽着一锅烟,一听贷款,急了,呛住喉咙直咳嗽“啥,啥,啥,咳,还没挣下一毛钱倒先借了一块钱,不,不,…咳…不行,我可不干这事,我,我老王一辈子本本份份,老老实实,可不干这睡不着觉的事,咳,…”“哎!”刘老汉灰溜溜地走了。
可这眼瞅着才过去了刚几年,刘老汉不仅还了贷款,还挣了钱,去年开春就翻盖了新房。尤其那天,村委会领着一群人吹吹打打地来给刘老汉家挂牌匾,那鼓敲得震天响,那鞭炮放了三里地,老王捂住耳朵连门都没好意思出。
老王心动了。老王想了好几晚,灵机一动,也找了个勤劳致富的好门路,收废品。
老王说干就干,把破院子破屋子一收拾就开张。玻璃瓶子,牙膏皮子,塑料筛子,破纸箱子,烂铜管子,旧铝锅子…只要是倒手能挣个分分毛毛,老王啥都收。这不,院子里堆得乱七八糟,老王身上邋里邋遢,可老王心里却是开心的,满足的,甚至是幸福的。尤其是到了夜里,老王数着当天挣回来的毛毛钱,浑身上下就都是劲。老王躺在这堆钱中,笑得特别灿烂。
……
人好像使起劲来,愿望也实现的快。没过三年,老王也终于攒够了一万元。那晚,老王可是乐坏了,这些零碎毛毛叠在一起那么厚,摞在一起那么高,老王还抱不住哩。老王想把它们装进口袋,可口袋有点浅,老王想把它们塞进抽屉,可抽屉有点窄,老王想把它们搁进箱子,可箱子有点潮,老王想把它们放到高处,可高处看不见,不保险,老王想把它们藏到低处,可低处有老鼠,不安全,…怎么办?老王觉得还挺难。平时也没觉得钱多,今天还砸在手里边。罢了,罢了,老王还是把它们放进被窝最安全。
第二天一大早,老王就用麻袋装了这些钱,赶紧就往村委会跑。他要去申报“万元户”,等着来挂光荣匾。可脚还没踏进村委的大门,就听见有好几个年轻人来申报“十万元户”的名额。老王抓着麻袋没敢进,只听见大队支书把话讲,“都不用来了,以后不管是挣了多少钱,也不挂匾了,自己富了比什么都强哩!”老王灰溜溜地出来了,心里还特别不是滋味…
作者简介:闫永芳,山西长治市人,从事教育教学工作十多年,喜欢文学、绘画,热爱生活,追求完美,善于捕捉美、发现美、创造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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