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脂油圆子甜,脂油渣子香
“油多不坏菜,礼多人不怪。”
我第一次听说这话,正是计划供应的时代。
那个时候,小镇上的人礼数真的没少,就是普通人家里吃的油,多不起来。一个城镇人口,每个月按计划供应四两食用油。各家各户凭油票,或是粮油供应的本子到粮店里去打油。
我们的小镇是产棉大县。那些年,我们能吃到的全都是棉籽油,又叫“棉清油”。
我们小镇上的人最相信豆油,不喜欢菜籽油。但那些年,那些油都不是轻容易能买得到的。麻油,那是条件好些的人家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做大六大碗八大碗招待客人才用得到的。而且,真的是要按点滴添加的。
荤油?
那也就是猪油。
一是小镇人没有吃牛羊肉习俗,更没有食用牛羊油的习惯。
“猪的一身都是宝。”
上小学的时候,就在课本中读到过这句话。
那个时候的猪,还真是个宝——全要凭票才能买得到。
猪肉要上计划,猪油也要上计划的。过日子的人家是不舍得拿肉票去买猪油的。
我看过杀猪。看过杀猪人从猪肚子里扒出来的油。
大油,板油:那是整齐的,成块的;花油,网油:那是丝丝的。
网油,有网油的妙用,是在我工作之后才知晓的。印象中,网油是不值钱的,熬不出多少油来的。
板油,出油。却不容易买到。
尤其是到了腊月里。
小镇人讲究在大年初一吃一碗“脂油圆子”。
“脂油”,就是猪油。
进了腊月,小镇的人无论如何也要买点“板油”的。
买回的板油,洗干净了,去掉外面的膜,切成花生米大小的丁子,放在一个小罐子里,撒糖,还要多放些。盖上盖子,腌起来。
三十晚上,喝过守岁酒了。妈妈、姐姐们还要忙着包圆子。
包脂油圆子。搓实心圆子。
猪油丁子,腌好了。可能还加上了糖桂花。
一个剂子里,包上三五个脂油丁子。封口。搓圆。放在匾子里。再盖上一条潮手巾。
妈妈姐姐们将这些事忙完了,男人们才会到门外面去放鞭,关门鞭。
第二天,大年初一。必须是男子汉先起来,开门,放鞭。开门鞭。
这时候,妈妈已经在家里忙碌着了。
下汤圆子。
吃汤圆,是新年里第一讲究的事项:不管家里有多少人,是不可以让任何人面朝北坐的。桌子不够大,没关系,大家可以挤一挤。但一定要在大年初一的早晨,一家人坐在一块吃一碗汤圆的。
脂油圆子,一咬一口油。即使是在那缺油水的年代,也没能力吃两三个的。
平时,小镇的人也不是不买猪油,不熬猪油,不用猪油的。
但不多。买不到,吃不起啊。
熬猪油,便是一个人家隆重的节日了。
切成块的板油,或是网油,放到锅里,加上水,慢慢地熬着,一直到水干油出来。煤炉时代,炉火旺不到哪儿,不必担心会焦,不用害怕熬出来的油不白。
那个时候,小镇人是不舍得用荤油炒菜的——饭店除外。
家里的那一小罐子荤油,也就只有几个用场。
下面的时候加一小筷头子荤油,那就有味了。面条,原就不是经常吃的,吃面条的时候加点荤油不算奢侈。
偶尔,一锅饭煮好了,盛出第一碗来的时候,在热饭碗上加一小筷子荤油,好吃,也奢侈。
小男生,嘴馋的。一年中也就有那第一两回辣馋的机会——吃脂油渣子。
妈妈在家里熬荤油了,小男生会等在锅边子上。
就等着吃一口脂油渣子——那是一个香啊!而且一咬是满嘴的油呢。
脂油渣子派上了什么大的用场,还真的没有印象了。
倒是这些年,在省城南京,若干次在有些档次的饭店里吃到了用油渣炒的青菜。
却已经不是早年的味了。
脂油圆子没人吃了,脂油渣子不敢尝了。
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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