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她与婆婆的百宝柜【征文】 / 四六文摘

她与婆婆的百宝柜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

——杨绛

她是个粗枝大叶的人，针线活的水平只能勉强把自己衣服的破洞补上，丈夫和孩子的衣服有婆婆帮衬着，她也不用辛苦地去学针线活。婆婆是个善良的人，从不找她的碴儿。但每当家里有贵客临门，她的婆婆就掏出长长的铜钥匙“咣当”一声打开百宝柜，从半掩着柜门取出一个罐子，拧开盖子掏出两个鸡蛋递给她让她拿去煮荷包蛋招待客人。她再到厨房拿一块碗，往碗里放一把汤匙让孩子去向她婆婆取白糖。婆婆百宝柜从不向她完全敞，但开柜门却从不避着她的大女儿，偶尔还会趁她下午去玩时从百宝柜里取出一个双黄蛋放到白开水里偷偷地煮给她的大女儿吃。惹得她对她的大女儿是羡慕妒忌恨，有几次她偷偷地对她的大女儿说：“你去把奶奶的钥匙偷偷地拿给我打开看看里面装着什么宝贝好吗?”她的大女儿没照她说的去做，她气得咬牙切齿，有一次给了大女儿重重一巴掌。大女儿捂着脸哭了半天。邻居们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说她是个狠心妈，于是她对婆婆的恨意更深了。
她的婆婆虽然掌管着钥匙，发愁的日子却比开心多。一年冬至的那天早上，百宝箱里的白糖罐子空空如也，她婆婆摇晃了几次后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挪动着三寸金莲到厨房对她的丈夫说：“儿，没糖拌糍粑了了。”她的丈夫皱了皱眉头说：“将就着醮点酱油或菜汤吧!”在上廊的的邻居听了，舀了一汤匙白糖送来给他们，节日孩子们才吃上糖糍粑团子。她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她不为这些事操心，却一直对婆婆掌控着百宝柜钥匙的大权的事耿耿于怀。
1990年腊月在短短的二十天她的婆婆和丈夫相继与世长辞，没有留下一句遗言。孩子们对奶奶的百宝柜是：“针线犹存未忍开。”象征权力的钥匙终于落到她手里。在那悲痛的日子里，已经没有以前想得到钥匙的喜悦了，那把铜匙在她的手里已变得无比沉重。婆婆逝世几年后，她才打开柜门，霎时间，她和婆婆百宝柜的往事如千潮万绪般地涌上心头。

她终于可以如此近距离地审视婆婆的百宝柜，她婆婆百宝柜的其实是清代的一个陪嫁的衣柜，虽然年代久远，但两侧和柜门边框上红色的油漆依然光鲜亮丽，黑漆描金的人物山水画古香古色、栩栩如生，有的鸟儿站在枝头唱歌，有的展翅欲飞……制作工艺当时也可以算得上上层水平了。衣柜里面分三层，上层和下层是木板架子，中间层门环上挂着花瓣形的铜把手的两个抽屈。柜子门扣上挂着一把金灿灿的铜锁，她的婆婆一把铜钥匙不离手，那把钥匙也是她的婆婆是家里实际掌权人的象征。柜子的上层的右侧上面摆放着牛皮纸裹着的香线、元宝等敬神用品，下面的牛皮纸里裹着两床她婆婆八十大寿亲戚送的绸缎被面和几块布料。左侧还摆着着装白糖、冰糖、鸡蛋的几个玻璃罐子。中间有几块精致的碗，有蓝色、红色、还有镶着金属丝填色的。中层的抽届有砚台一个，玉板指一个，银耳环几对，铜钱一小盒，小孩戴的银手镯一副。下层有几本线装本的书，一个嵌着铜片的新笸箩，笸箩里有几本书，书里有很多花朵、动物图案的剪纸纹样，还有五颜六色的丝线，几把精致的大小不一的剪刀。

她的婆婆的女工做得好，能剪能绣。有人娶媳妇做礼饼，常以能上门讨上她的婆婆剪得礼饼花为荣；婆婆的虎头鞋做得栩栩如生，亲戚以自己的小孩能穿上她婆婆做的虎头鞋为幸；婆婆绣的桃花图案的帽子能招来蜜蜂停在上面，大家以能得到她婆婆绣花的帽子为傲。但她婆婆一年到头通常只坐在大厅松木椅子的一头缝缝补补，一个旧笸箩里装着是旧衣服上拆下来的旧布，用破布带子把相同颜色的绑成一团团整齐地放着，婆婆用补好的一个针脚细密、均匀的补丁过不了几天又破了，只好找一块旧布再补上去，周而复始，缝缝补补。她的婆婆每天坐在那里手里总有忙不完的活。如果哪位裁缝能送她的婆婆一些花色鲜艳碎花布的边角料，她的婆婆一定千恩万谢会接过来并把她锁进百宝柜里准备做背篼、围裙或虎头鞋的拼图用。

她呆呆地在百宝柜前站了很久，才取出了象征财富两床丝绸被面，一对小孩子的银手镯，几对银耳环放到自己的结婚时做的红木箱子里。心里嘀咕着：我家的老太婆也太吝啬了，家里穷得连碗都买不起，她还要把几块这么漂亮的碗锁在柜子里。她对婆婆依然怒气未消，于是不假思索地把几块精致的碗搬了出来给孩子们装饭。

她的箱子从不上锁，不知什么时候，一床丝绸被面和一只小孩子的银手镯不翼而飞了。

“门前冷落鞍马稀。”那时她家里好几年没什么客人来访，邻居们有时站在她厨房门口看她孩子们吃饭时都夸那几块碗漂亮，但没有人告诉她那几块碗的价值。不到两年，那几块碗先后被孩子们摔成碎片，她也没太在意，让孩子们把碎片扫起来装到畚斗里拿到河里像垃圾一样倒掉了。

在她病重的前一年，三女儿买回来一台电视。一天，电视里播放鉴宝节目。她越看脸色越变得苍白，她虽然目不识丁，因脑膜炎智商不如常人，但因童年的第二故乡移民地说的普通话，所以她听得懂节目里说什么。她想起以前婆婆锁在百宝柜里那几块碗有的可能是青花瓷碗，有的掐丝工艺碗，看似管得严的婆婆实际上是为她和孙辈们留下一笔巨大的财富。她曾听婶婆讲过她的婆婆是的外婆是官家后代，那几块碗是婆婆的外婆送给她婆婆的的，绝对是价格不菲的古董，可是由于她的贫穷、愚昧、无知、狭隘、妒忌无形中把那几块碗毁了，锁在百宝柜里的财富在她的手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曾以为拒绝治病就是对孩子们最好的爱护，她从没想到婆婆紧锁的让她怒火中烧的百宝柜也是给子孙一笔无言的财富。如果有一天，她们黄泉相见，婆婆会责怪自己吗？她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第二天，她一边撑着病体洗衣服，脑海里一边翻腾着她与婆婆百宝柜的事。突然，胸口发闷，一股殷红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无论亲人怎么呼唤，再也没有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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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林彩贞，曾用名林彩珍，笔名微微，福建省古田县人，微信号：LCZ020521.散文《风雪日归图》获全国青年作品纪念奖，《生日》获跨世纪新人组委会优秀奖，小说《今天到底谁派头》获黄鹤杯情爱选拔赛二等奖。喜欢诗歌，爱好文学，喜笔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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