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米河边记事||陈亚明
作者:陈亚明
记事,记录了40年前在江苏清江市柴米大队知青生产队的往事:一群高中刚毕业的十几岁的少年男女,响应当时的国家号召,离开了父母和温暖的家,来到了农村广阔天地,虽然家就在不算太远的地方,但这里的情况有一点特殊,他们中间除了老队长和两位饲养员,没有其他的农民和他们比肩干活的直接参与和“带教”,一切全都靠自己。春耕夏种秋收冬养,吃喝拉撒,柴米全都得靠自己的双手,这群学生娃从吃供应粮在教室里读书的状态一下子投进完全不熟悉的农耕生活,其不适与艰辛可想而知。几年中,在这里发生了许多的故事,有的催人泪下,有的让人顿足捶胸,许多的往事,让一群人终生回味……这里,仅记录了其中的一部分。
1976 年冬天,带队干部老姚与大队商量,决定将分散在各个生产队的知青集中到第十 生产队(知青队),当时的情况是,一群年轻人的到来,给原本死气沉沉的知青队增添了很多活力。
农村的冬天,当地的农民一般是没有什么农事好做的,但知青队不同,他们要干一件大事--挖鱼塘,在知青宿舍后面,有一块洼地,长约 100 米,宽 15 米,于是一帮年轻人就冒着寒冬,开始了他们的农民生活。每天早上,天一亮,就穿上防滑靴,扛起铁锹,开始挖地。这个农活非常累人,除了要将厚厚的淤泥从塘底挖出,还要将挖出的泥抬出来,用现在的话说,那叫做劳动密集型工作,河塘工地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最有趣的是,每一锹下去,都可能惊动深藏在泥中的小精灵--泥鳅,那个年头,没有肉吃,年轻人又正是最需要营养的时候,于是,每天多了一项开心的任务,收集泥鳅,记得当年那时节,我与陈建华、杨军(后来做了飞行员)住在一个宿舍,我们准备了一只脸盆,每天将挖出的泥鳅放进盆中,短短几天就收集了满满一盆,若搁现在,那可是纯绿色的有机食品啊!我们几人将泥鳅养了几天后,由陈建华掌厨,用刀切掉泥鳅头,洗净,放入锅中烧熟,美美地享用了一顿泥鳅大餐。多年后,看到市场有卖泥鳅,想起当年吃泥鳅的情景,忍不住买了一些,回家烧熟后,却怎么也吃不出当年的味道,后来才得知,现在的泥鳅都是人工饲养的,据说有的还喂食什么生长素雌激素啥的,哪还会有当年的味道啊!
当知青的日子比较难过的最要数肚里没有油水,每次吃肉都要等到八月中秋和春节,每当吃肉时候,是杀自己养的猪,记得有几次是季平兄弟持刀,最终将大猪放入食堂的锅中烫皮褪毛分割,红烧肉出锅,全队知青几乎全体到齐,以宿舍为单位,每个宿舍拿出一个脸盆 (也许是洗脚盆或者什么别的盆),食堂的朱扣成和小罗司务长分配,一盆肉放在宿舍中间,每个宿舍几个知青围着一盆红烧肉热热闹闹,风卷残云,转眼间,吃得个脸盆底朝天!
知青们多是年轻后生,一群食肉动物,哪能不馋吃肉?一天晚上,不知是谁提议,抓麻雀吃,嗯,好主意!很快有人拿来梯子,有人取出一个布袋,沿着宿舍的屋檐挨个扫描搜索,可怜那一窝窝的麻雀,一家老小正在熟睡,尽数被收入袋中,很快来到食堂,拔毛剥皮,油烧热后放入, 好一顿油炸麻雀!众兄弟大悦,美餐一顿!蛇肉,我也在柴米尝过,味道一般,也曾与几位一起,深夜拿着电筒去抓青蛙,那青蛙很笨,灯光一照,就呆滞不动很容易抓到,青蛙肉也是不错的美味哦,只是现在农药滥用, 青蛙体内农药残留,不敢再吃了!
没有肉吃真让人难过,肚里没有油水啊,馋的有位兄弟忍不住,有天早上跑到鸭子窝旁,掏出一只生鸭蛋,敲个洞,将生鸭蛋吸进嘴,至今我还记得他吸食鸭蛋时候那满足的表情!想想真有些心酸。总得想想办法解解馋啊!小罗兄弟,父母都在禽兔厂工作,一天很神秘地告诉我:“到 我这里来,有好东西。”我跟随其到宿舍,他打开一个大号搪瓷缸,告诉我,这是做香肠时候处理制作肠衣的副产品,叫做肠皮,我妈妈在厂里买的,给你们尝尝,虽然没有太多 营养,但是,味道很好,我们几个一听,非常高兴,赶紧拿出来享用,味道真正不错,建华兄弟,现在还有肠皮吗?如果有,它的味道和 40 年前一样吗?
一年春节,得到通知,大队在春节期间给几个 “知青干部”一点补助,每人十元钱, 那个年代,十元钱可是一个不小的数目,记得当年,一年忙碌下来,年底分红也最多是40元左右,十元钱在那时候可以解决一个人一个月很不错很“小康”的伙食费哦!还是史建国想的周到,他对我们几个(尤,张,我,分别是妇女队长,记工员和会计) 说:“马上过春节了,但是,柴米大队还有很多农民,因为穷,春节连一顿饺子都吃不上,我建议将这钱拿出来,买些猪肉分好送给他们,让他们过年能够吃上猪肉饺子."我们三人一致表示赞同,于是,史负责买肉,分割,分送到贫苦农民家中,我没有参加去送肉,但事后得知,农民拿到那二斤肉,非常感动,有些甚至感动落泪!有时候想想,付 出,也是一种快乐,我们付出的并不多,但是,给与人的快乐却很多,我们都从这个自发活动中感受到很多的快乐!
我和张俊陈建华郭金生几个开始插队在四队,有一年的冬季没有什么农活干了,队里联系让我们到禽兔厂做季节工,工资是每月 22.9 元,不像那些老知青,他们在城里打工只需要交几元钱的“集体积累”就可以将余下的钱归自己用,我们除了自己留下几元钱零用之外,其余则上交给队里,作为“记公分”用。到了工厂,正是春节前大忙,只见那销售科长,大腹便便,昂首挺胸的模样,为什么?一大堆人跟在屁股 后面等着他批条子买猪肉啊!春节要到了,猪肉是紧俏商品哦!一车一车的待宰生猪被源源不断运往工厂的大围栏中,空气中总是弥散着一股猪骚味。
闲言少叙,言归正传。我和张俊被分在一个车间,我第一次看到了现代化的杀猪流水线。工序第一道是将猪赶在一个大的围栏中,用水冲洗,然后驱赶到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有工人手持一个类似电话模样的东西,往惊恐万状的猪耳后一按,猪立即倒地抽搐不已,工人迅疾用铁链套住猪的一只后腿,通过滑轮在滑轨上移动到一个长长的水槽上方,头朝下,肚皮朝外,生猪的死亡之旅正式开始了。
只见高大威猛的杀猪工,手持利刃,左手抓住猪左前肢,寒光一闪,刀锋由下向上,斜行 45 度刺入,整个动作干脆利落,这道工序叫做“点红”。我们旁观着,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随着刀被拔出,一股鲜红的血流喷涌而出,落入下方的大池(水槽)中,眼看着猪抽搐颤抖,哈喇子直流,几分钟后便毫无声息了。
当年最忙的时候,每天有近千头生猪在这里被点红,那点红的工作,不是一般人能做,必须有超人的胆量和力气,另外必须手疾眼快,记得他们都是身穿雨裤雨衣,头戴芭斗安全帽,不苟言笑, 在池子不远的工作台上,永远放着几把铮亮的杀猪刀和铛刀棍还有几块磨刀石,点红之余,就不停地磨刀铛刀,保持刀锋锋利无比,根本没有时间说话,点红工,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多年后,看斗牛士的视频,总让我想起威猛如英雄般的点红工人,和斗牛士相比,他们永远是赢者。还记得,当年那池子里面除了猪血外还有猪的口水,甚至胃内的食物和蛔虫,所以,从那时起,我再也不吃市场上卖的猪血,想想就会恶心,但是禽兔厂食堂的猪血就不同了,是炊事员用专用的小桶对着猪的喷血口接的,很干净,那当然不同,可以放心食用。点红工我们自然是做不了了,我和张俊是同样打扮全副武装,负责第二道工序:化验。那时候工厂的制度很严格,每头猪都需要经过化验,如果不合格便很快挑出,将猪肉做工业原料或者生产所谓的“高温肉”就是对病猪宰杀后,用高温处理消除病菌的毒害,作为职工福利,内部出售食用。
那时候人的良心好像比现在要好,出售时候会告知顾客,这个是高温肉。我一个知青,哪里会懂什么化验呢,开头就很疑惑化验究竟要怎样做,哦,原来是让我们在猪耳朵上剪上印记,然后将猪舌头从口中取出,再用别针别在舌头上,别针上有一个铝制牌子,标有百位数的号码,原来如此。
我那个时候才知道,过去买的猪耳朵上总是有剪刀剪出的缺口,原来是数字,不同的部位分别表示百位数,十位数和个位数,这样和舌头上的数字对应,通过化验员将舌头某个部位的肉取下在低倍显微镜下观察,若有问题,可以立即根据号码找到这头猪!好聪明的方法!多少年后想想,也许是冥冥中注定,我最后还是和口腔打交道,成了一名口腔医生,不过面对的已经不是猪,而是人的口腔,哈哈!经过训练,我们很快掌握了这门技术,我可以仅仅三刀就将一个猪舌头从猪头中取出,那叫做干脆利索!有时候将舌头取出来,舌头还在手中跳动,很古怪的感觉!我们有时候将猪舌头放入后一道工序烫猪脱毛的池子里,还会闻到猪肉的香气,很有趣!
想象中,在禽兔厂打工,吃肉自然很方便咯,但是,我等穷小子囊中羞涩,并无这种口福,张俊与我,患难中的兄弟没得说,不分彼此将饭票放在一起使用,每天工作很劳累,去食堂大吃一顿是非常开心的事情,我们只能选择最便宜的菜,比如猪血豆腐,青菜豆腐之类,想奢侈一点吃肉,那是非常少有的事情。
有时只能选择最便宜的鸡屁股吃,记得一次我们可 以买上好几个红烧鸡屁股,我和张俊还相互谦让,这份兄弟情谊,终身难忘怀!渐渐的,禽土场过了大忙季节,我们是农民工,工厂要裁人,只能留下部分人,大部分人被分批辞退, 我和张俊因为表现出色,最后一批才离开工厂,张俊兄不知是否还记得,当年有两位狡猾的工人,叫做曾XX,曹xx,为了不被辞退,搞了很多名堂,也给我们这两个出校门不久不谙世事的年轻小子,上了很好的一课!当我们结束农民工生活又回到生产队之前,我们将所有余下的饭菜票都留给了当时的车间班长王X珍,让她与其他工人师傅分享,记得这是一个瘦弱的女子,对我们二人非常好,工作中多有照顾,可惜她身体不好,做了心脏瓣膜移植手术,听说后来在一次洗衣服时候由于用力过猛,瓣膜脱落当场去世,令人唏嘘、惋惜不已!
每天在车间上班,很辛苦,但也苦中作乐,有时候,闲下来,也可以练习英文,想着英文的数字是怎么说的,有时候也过去与点红师傅聊几句,看看他们的工作,在得到允许时,也手痒尝试着去点红,看着那生猪被自己点红后渐渐断气,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车间里,猪叫声,滑轮运行的声音,加上工人在热气腾腾的大池子上面用木杆划拉着死猪,往那脱毛机里面运送,那边是工人用电锯将猪分割,车间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但是,隐患还是有的,那一年,差点被砸死在禽兔厂车间。一头头几百斤的大猪都是被用 铁索吊在上方的滑轨上,通过滑轮慢慢的随着着向前移动,时间久了,有些滑轮就偏离位置,看上去有些悬乎,好在大家已经习惯了,时间长了,也没有出什么事情,也就接着用这些滑轮,不料有一天,我正在干活,只听“砰”的一声,只感觉脑袋猛一震,芭斗安全帽应声落地,拿起一看,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原来是一个滑轮滑脱,下面吊着一个好几百斤的大肥猪,滑轮正好砸在我的头顶,幸好有安全帽阻挡,力量太大,安全帽里面的 带子有几条都被绷断了,好险!闻声赶来的师傅们,看到我安然无恙,再看看安全帽,都说,你真是命大,若是今天不戴安全帽,你的脑浆就被打出来了!几十年过去了,想想当年有惊无险的经历,还是后怕。
兄弟姊妹们,安全,我们时刻都不能忘记啊,我见现在很多电动车,每天新闻都报道电动自行车相关的车祸,我曾经建议一位南京市人大代表做个提案,建议南京市强制要求电动车上街骑手必须佩戴安全帽!我想说,大家用这种车子,一定不 要忘记戴安全帽!关键时刻,它可以救人一命啊!我在临床也处理过很多起骑电动车跌伤的患者,没有几个是戴用安全帽的,如果戴用了,他们的头部就不会受到那么重的伤害。
小编 缀语:文中插图与所记事无关,但是柴米河边,那个时代生活的留影,当然,图片的背后又是一些难忘的故事。不知照片中的知青小伙伴是否记得?!别忘了,来《清江浦人家》分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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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代,我们的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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