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鮰弯子

小时候,长江里面鱼多。

江调那边,有几户人家常年以打鱼为生。当年长江里面的水好,江里不仅有白鱀豚和江豚,而且有各种各样的鱼。

江里的鱼,种类太多,除了水塘里有的几个品种,大部分江鱼我都叫不出名字。当然,在江里打鱼,鱼种也是很杂的,不像从池塘里捞鱼,池塘里的鱼是专门放养的,捞起来也是分门别类地售卖。

江里的打鱼人,好像也不会按鱼种单独卖,都是一堆堆的多少钱。钱总是最好的,其他的什么东西都不如钱好。

那时候,也许因为佐料不全的缘故,或者是肚子太饿,几乎没有察觉出鱼的区别,以至于我究竟吃过哪些鱼,我都说不清楚。

我一直喜欢吃鱼,不管在南北东西。

在南京上海,他们的熏鱼我不是很喜欢,在广州,他们一些海鱼的做法我不完全接受,但是,相对于别的菜品,我对鱼还是情有独钟。

后来到北京,北方人喜欢海鱼。我试着适应,除了带鱼红烧,别的我都吃不了。我吃鱼的时候,大多还是自己做,或者在专门做鱼的饭店吃,一般北方人家做的海鱼,我受不了它们的腥味。

九十年代某年的某天,那是我的人生中的一个小低谷,由于在北京非常压抑,夏天,我灰溜溜地回到老家。

非常巧的是,第二天,妹妹带着孩子也回家了。第三天早晨,父亲竟然在长江边买到了几条江鱼。父亲说,已经在江边守了两天了。包产到户后,很多年轻人都外出打工,江里因为船多,鱼越来越少。

父亲买到的是一条一斤多的鱼,还有几条小鱼。小鱼我认识,有两条是黄辣丁(嘎鱼),一条鲫鱼,一条白鲦。

虽然黄辣丁、鲫鱼、白鲦池塘里面也有,但是长江里面的鱼跟河里的还是不一样,鲫鱼的鳞片都是白色的,白鲦显得更加亮晶晶。

那条我不认识的鱼,当时我以为是鲶鱼,后来父亲告诉我,那不是鲶鱼,那叫鮰弯子(长江鮰鱼)。鮰鱼是长江里非常稀有的鱼种,它虽然外形有点像鲶鱼,但是习性跟鲶鱼差别太大了,鲶鱼在泥水里生活,而鮰鱼在布满卵石或者砂石的清水区域生活。由此,鱼肉的味道明显不是一个层次的。

虽然外形长得像鲶鱼,可它通体是乳黄色,鲨鱼一样的尖头,但是长相没有鲨鱼那么凶猛,它的尾部像黄辣丁一样开叉,周身光滑无鳞。

那天,姐姐做的鱼也没有特别工序,她在厨房里烧鱼的时候,我们在房间里闻到了鱼的鲜香。当姐姐将煮好的鱼端上桌,我、妹妹及小外甥女都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轻轻撩拨掉鱼身上的皮和鱼鳍,下面就是白嫩爽滑的鱼肉,周身只有一根主骨,鱼肉甜鲜,真的是人间美味。以至于吃着美味、享受着美味,等碗里吃得干干净净,我依然不知道美味的味道。

可那个美味一直留在我的味蕾记忆里,以至于永远无法忘却。后来回家,也没有再遇到过鮰鱼,也许是因为人有钱了,鮰鱼成了很多大餐馆的宠物,到不了老百姓家的餐桌。

每每跟姐姐提及那次吃到鮰鱼的美味,她总是安慰我说,那次也许是我太难了,吃什么都觉得好。我不知道姐姐说的是否对。

后来查阅苏东坡的资料,真的对苏东坡除了文学家的身份之外,还十分佩服他的美食家身份。

苏东坡对鮰鱼的美味也赞不绝口,且还写了一首诗“粉红石首仍无骨,雪白河豚不药人。寄与天公与河伯,何妨乞与水精鳞”。诗中,苏东坡把鮰鱼与鲥鱼和河豚进行了比较,他说鮰鱼不像河豚那样有毒,也不像鲥鱼那样多刺。鮰鱼兼了两种鱼的肉质之美,但没有那两种鱼一样的害处。

苏东坡吃鮰鱼的时候,应该是在他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期间,黄州地处江边,他一定会经常吃鱼,苏东坡的祖籍是四川眉山,那里也是有鱼的地方。他是懂得吃鱼的,更是会吃鱼的人。

我觉得苏东坡爱鮰鱼,跟他当时的身份处境应该没有太大的关系,估计鮰鱼真的是人间极品。

现在,很多饭店里都有人工培育的鮰鱼出售,名字叫江团,我在饭店里吃过江团,真的没有吃出当年鮰弯子的味道。

这不是时过境迁,美好一定是曾经的过往。我遇到过鮰弯子,也真切地享受了。嘴里留下的美好是真实的,是值得永远回味的。

朱晔(古磨盘州人)

安徽望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理事;2008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出版著作6部,累计出版200万字。

已出版作品

历史散文(3部):《理说明朝》《理说宋朝(北宋篇)》《理说宋朝(南宋篇)》

旅行随笔(1部):《一车一世界》

长篇小说(2部):《最后一个磨盘州人》《银圈子》

期刊发表作品若干:散见于《文艺报》《厦门文学》《中外文摘》《金融时报》《安庆日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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