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那群特殊朋友

上图为精神病医院护士教病人做健身操

我的那群特殊朋友

胡小敏

“我的头发会发出声音,这些声音像虫子一样,直接钻入我的耳朵,叽叽喳喳,乱糟糟的,好烦人!”这是一个精神病人的话,听了让人不寒而栗。我,在这家精神病院工作。

来院好几年,我从对精神病人世界的漠然无知、心存恐惧到逐渐了解他们、同情他们,窥见了他们的喜怒哀乐,走进了他们的心灵世界。

记得刚来医院时,总对院内那栋神秘的小楼倍感好奇,无法想象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第一次进精神病区,是随领导检查工作。刚进门,一个声音吓我一跳:“姐姐,你有烟吗?”我循声望去,清清瘦瘦一个少年,约十六七岁的样子,脸上似有似无的笑意,眼里是我无法读懂的元素。我下意识地摇摇头,追赶着前面的脚步......

“下一个,嘴巴张开,喝水。”正赶上护士发药,病人排着长长的队,依次走到护士面前,伸手、张嘴、喝水,一连串机械的动作,丝毫没有受到外来因素的影响。“我们这长年住着150多个精神病人,由于精神病人病程长,疗效慢,复发率高,病床经常爆满,供不应求啊!”只听见院长在跟有关领导介绍情况。那时的老病区环境是差点,受地理环境限制,无发展空间。回来时,我看见一个女病人手扶玻璃,两眼望着望外,专注而执着,那眼神似乎穿过玻璃、顶棚,直达蓝天、白云。听病区医生介绍,随着社会竞争的激烈和生活、工作压力的加剧,精神病人逐渐年轻化了,一百多名患者中,年青人占多数,其中最小的只有9岁。这些如花一般的年华,却在过着和正常人不一样的生活,经历着和常人不同的人生。听着这些,看到那些呆滞的目光,麻木的眼神,一张张年轻的脸,我的心被震撼了,如针刺一般的疼,我轻轻问自己:我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

有一次,一个朋友打来电话,问我能不能陪他去看看住在康复病区(人和路分院)的一个病人,我满口答应了,叮嘱他带些牛奶之类的营养品。在护士带领下,我们走过三个铁门,来到病人的休息娱乐厅。朋友看望的是她一个初中同学,三十多岁,精神分裂症患者,在我们医院住了五六年了。见到朋友的到来,她表现得非常高兴,家长里短的聊了一大堆,笑声阵阵。或许是受到感染,一些别的患者围了上来,对我也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我知道,这是由于他们长期的精神寂寞所产生出来的一种热情,那种对陌生人不正常的热情。在这样的氛围下,我们从今天的天气说到绘画技巧;从水果的种类,说到古代诗人;从养猪知识,说到穿短裙高跟鞋……哎呦,他们跳跃的思维,我根本跟不上,不在一个频道上。但,我能感觉,他们那喜欢自然,渴望自由的心情是不言而喻的。

如果你走进他们的房间,两边墙上的黑板报一定是最吸引你眼球的地方,上面图文并茂、花样翻新、内容丰富,你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些都是出自于精神病人笔下。他们也会手工,折出来的动物活灵活现。他们似乎有某种超能力,能细腻地描述过去的细节,惟妙惟肖,多次重复,且一字不差。

只要有机会,我就会过去看看他们,带些他们喜欢的东西,一来二去,彼此熟悉了很多。我很庆幸,他们把我当朋友,跟我分享他们的喜怒哀乐。有个患者告诉我,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家过年了,问我亲人们是不是不要他了,转而又自言自语地说肯定是。其实,每逢春节,也是他们最想回家的日子,但真正把这些病人接回家过年的人少之甚少。去年春节,我们医院还有90余名患者在医院过年。从我市实施精神病患者医疗救助工程后,基本解决了患者就医难,就医贵的问题,有些家属觉得可以免费将病人放在医院,再也不用管了,包袱终于甩出去了。殊不知,这对患者心理又造成了二次伤害,怎么利于康复。试问那些家属,你们还有为人的善良吗?

近几年,我市摸底排查出来的且已经建立健康档案的精神疾病患者共有3461名。我经常在想,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精神病人,他们的发病总会经过一段时间吧,如果身边的家人朋友多点关心,是不是就可以少些遗憾。我相信正常人与非正常人之间仅仅半步之遥,这个启示来源于高铭的著作《天才在左疯子在右》。既然天才在左,疯子在右,那么正常人应该处于什么位置?是不是应该处于天才和疯子之间?正常人成为天才的机率甚小,但正常人成为疯子的机率却很大。一个在其他人看似很平常的内在或外在的原因,可能都会使一个正常人变成精神病人。所以,我也相信,哪怕一个关注的目光,一丝真诚的微笑,一个小小的善举,极大可能会把几个甚至更多的精神病患者从荒谬离奇的边缘拉回正常人的世界。

精神病人是个特殊的弱势群体,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思维是荒谬离奇的,他们的行为是滑稽可笑的,但,你可知道,他们面临的处境是窘迫的,他们的未来是渺茫的。

我期待,我们的社会能给这群特殊的朋友带来更多的关爱,帮助他们早日走出精神孤岛,还他们一个美好的明天!

上图为本文作者胡小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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