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文苑】《开学了》

开学了

作者 任国栋

冬梅和男人李虎年初六就带着六岁的儿子根苗去上海打工了，闺女兰香正念高三，只好交给她姥娘照顾。

李虎是一个外墙清洁工，六月十四日上午，李虎在十三楼上作业，从脚手架上摔下来肝脑涂地，当场毙命。冬梅赶到现场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工地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冬梅和男人一块打工，又和男人一块回来。安顿好男人的后事，已是阳历九月一号了。闺女兰香考取了洛阳师院，六号就要开学了。临走要填写一份贫困学生家庭申请表带着，说这样做，家庭困难的学生到学校生活会有补助。冬梅知道兰香符合条件，可拿着申请表谁给加章啊。冬梅知道自己两眼区黑一个村干部也不认识。更别说乡干部县干部了。有人说村里加一个印要三百块钱。有人说现在政策紧了不敢收了。不管咋说冬梅总觉得加章的事不好办。冬梅不愿去，不想去，又不能不去。她想了半天想到了表哥，表哥是县项目办主任，神通广大，这事难不倒他。只要他出面，绝对能搞定。她打了表哥的电话，她一个接一个的打，她早上打，中午打，夜晚打，就是打不通。她不想打表嫂的电话，表嫂是城里人，打骨子里看不起农村的亲戚，冬梅为了兰香上学，在城里断断续续也待十来年了，但她觉得自己怎么都不是城里人。表嫂那个鼻子，那个眼，那个嘴巴，那个脸。就是兰香的贫困证明不办，她都不想看。

她给姑妈打个电话，姑妈告诉她两个月前表哥就被省纪委抓走了，谁还让他接电话。

二号早上，冬梅终于壮着胆子敲开了白书记的门。开门的是白书记的老婆，白书记踏着拖鞋从卧室里走出来，给冬梅让过座，又倒杯开水放在冬梅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坐在另一边扣他长袖褂袖口上的扣子。然后翘着二郎腿，抽出一根中华烟，在铁烟盒上墩一墩，点着，吐一口烟雾。连忙又从烟盒子里 抽出一支递到冬梅面前，“来，抽一支，忘让你烟了，不好意思”“谢谢书记，我不会”冬梅面红耳赤。书记老婆走进客厅。“我不敢认，你是？＂书记问。“虎子家”书记老婆说。“有事吗？”白书记又问。冬梅把申请表递过去，“闺女考上大学了，恭喜恭喜”！“你这个贫困申请表要加个章是吧？”“嗯，孩子六号走要带着。”冬梅说。“真不巧，昨天开会章忘镇上了，这样，你明早上来”

三号早上，天刚亮冬梅就往白书家赶，路上遇见小学同学，现在做水产生意发了大财的泥鳅，泥鳅问冬梅干啥，冬梅说给孩贫困证明表加章。泥鳅掏出一张刚加过章的表给冬梅看，说他儿子考上国际关系大学了。那个说不出来的自豪，冬梅一点也没有。冬梅不敢给泥鳅多说话，怕耽误时间。冬梅来到白书记家，白书记要出门办事的样子，正弓着腰系皮鞋带。见冬梅进来说“冬梅真对不起，你咋不早点来，章刚被会计拿走弄扶贫表去了。你明天早上来。”冬梅刚走出白书记家大门不远，书记老婆何莲花撵出来了，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

四号早上冬梅又早早来白书记家，事没办她睡不着觉。白书记家还没开门。冬梅站在门等着，怕敲门影响白书记睡觉惹他不高兴。

白书记的孙子哭了，声音很娇。“天还没大亮就哭，害的老爷子睡不了觉。”“饿了，你快起来，去街东头油果张那买三块钱油条来，哄哄你孙子。”冬梅赶忙躲到院墙旁边的夹道里，怕书记开门她堵在门口不好看。听到白书记骑电瓶车走远，她才从进到白书记院子里等他回来加章。何莲花见冬梅进院子里来，赶忙招手示意她进屋。“我把他支开了，表呢？拿出来，我给你加，别信他的，他老糊涂了，难为你。”

冬梅终于给兰香送去上大学了，那根苗咋办呢？六岁了也得上学啊！今年小学开学晚，九月三号才开学。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冬梅带着根苗去了县直幼儿园。园长问冬梅：“你有城关户口吗？”“没有。”“你有购房合同书吗？”“也没有。”“那我们没办法帮你，政策不许可。”

冬梅又去了几县城幼儿园得到的答复都是同样的。没办法，冬梅只好把根苗送到农村老家去上，只是接送孩子远一点，远点就远点，总比没学上强。大不了还搬回到老家住。冬梅带着根苗来到她自己读过书的母校，学校静悄悄的，大门紧锁着，有几只麻雀在院子里蹦跳着觅食吃。一问才知道，原来孩子们大多数都转到县城里去上了，学校没有几个学生，政府想节约公共资源给这所学校并掉了。

没办法，冬梅又来到合并她母校的学校，问校长，校长说今年不办幼儿园了，问为什么校长不说。后来一个老师给她说，今年幼儿园收费要统一交到教育体育局。不准许学校自由支配。学校本来老师不够用。光有责任，没有一点利益，谁还办，傻了？

冬梅带着根苗回家，路边李虎的坟地旁边，车子放倒在草地上，放开声音地哭起来。根苗晃着妈妈的腿说：妈您哭啥啊？

说着说着他也跟着哭了。

成于2018.9.8日

作者简介

任国栋：河南省淮滨县张庄乡孙寨村人，大专学历，现为张庄乡瓦门小学教师。自幼酷爱文学，尤其是诗歌。业余时间读书和写作，常以诗记录生活。其作品，大多来源于生活，有感而发，发人未发。其创作理念是：爱生活，写生活，歌颂生活。

本期编辑：依旧      校对：李  轩       配音：马增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