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故事|从砍柴工到搞工程的小舅

我的小舅只比我大九岁，70后，同我大表姐同岁，那个年代许多这样的情况，娘和女儿一起做月子，谁也没空照顾谁。

外婆共生育九个孩子，长大成人的有七个，小舅是最小的一个，但却并没有得到更多的家庭照顾，反而他承担得更多，到现在我都不懂那个年代是怎么分家的，老小还吃亏更多。

小舅十几岁时，大舅三舅他们都早已成家分出去，80年代的农村生活条件普遍都很艰苦，尤其是我外婆所在的大山区，年迈体弱的外公外婆同小舅一起过，住在山凹里三间空心砖搭建的房子，年长的舅舅姨们各自家里日子都忙不过来，也无暇顾及太多。

那年外公因病去世，13岁的小舅读完小学就没能继续再上，开始了打临工独自谋生的日子，在没更多的人脉资源下，小舅也只能和村子里人学去砍柴，挑到山外卖，靠山吃山，在当时也只能这样，剩余劳动力不是砍柴就是烧烫卖。

就这样，年少瘦小的小舅每天开始了苦力谋生，干着大人们干的活，每天从天麻亮忙碌到傍晚才到家，往返穿梭于三十多里的山间小道。

隔三差五不忘买点山外的新鲜零食给外婆品尝，外婆看到年纪小小的舅舅肩膀被压得红肿，又担心他以后个子长不高，心疼得时常偷偷掉眼泪。（小舅身高现在就1米65，估计真是被扁担压的）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也认识了几个关系比较好，很有想法的朋友，他们聊起外面的世界，聊起各种生意，心潮澎湃，觉得靠卖柴实在是太低端，不是长久之计，他们打算一起批发服装来卖。

90年代初，做小生意的远没有现在多，小舅和朋友们就是批发服装、帽子，拖着大包上门来卖，但因小舅年纪太小，缺少算计，所赚并没有其他人多。

但相比于砍柴卖柴，这已经有了质的飞跃，至少打开了眼界，接触到很多信息资源，还带上我小姨一起卖过衣服。

随后小舅觉得背着包上门卖衣服，风里来雨里去，发展还是受限，也可能是年轻，心思无限大，觉得自己能把世界踩在脚下。

小舅又决定去承包一处百亩山头的茶园，交订金签合同，小舅让小姨大姨帮他找几十个女工去摘茶，按斤数来称，那时候在农村请人非常好请的。

也就在那一年，小舅认识了在茶场摘茶的小舅妈，现在小舅还常吹牛，他当年承包茶园时，一群姑娘为他献殷勤，每次换下的衣服都不知被谁洗得好好的，那是他的得意时光。

舅妈比小舅小五岁，生得娇小玲珑，人很精灵，她当时也是小舅的膜拜者，小舅走到哪跟到哪，慢慢他们就走到了一起。

正当小舅意气风发，爱情事业双丰收时，谁知请来的三位女工去摘别人家黄瓜吃而中毒，俩个抢救过来，一个身亡，年轻的小舅哪见过这阵势，吓坏了。

他是老板，人都是他招来的，自然脱不了干系，之前卖衣服的积蓄，承包茶园的所得，全赔进去还不够，还欠了很多钱，那次对他打击很大。

屋漏偏逢连夜雨，外婆在那一年因心脏衰竭去世，小舅跪在那连给外婆的安葬费一分都拿不出，是小姨借来八百元给他办外婆丧事。

当时还是花季少女的小舅妈，不管小舅怎样她都一直陪在他身边，她家没有兄弟，唯一的姐姐已出嫁，外婆走后，小舅就在她家住，舅妈只有爸爸在，是个耳聋的老实人，靠收板栗茶叶维持生计，住的还是木结构房，条件也不好。

那年，因小舅在外欠钱太多，腊月年关，天天都有债务人坐在小舅妈家要钱，小舅躲着不敢出来，舅妈爸爸把家里的两头大肥猪卖了，帮小舅还债，那是他最大的家产。

当时他们都还没订婚，那些人看到一个花甲老人家如此仁至义尽，也不好再继续纠缠，各人拿了一点钱回去，小舅总算顺利过个太平年。

此后，小舅和舅妈一起去了浙江温州，他想的是去发达地方寻找更多的机会。

可他们都只有小学学历，也无法找到光鲜体面的工作，只好和本镇老乡一起在工地上挖土方，就是建房前的地基，那是最苦力的活，按平方计算收入，每天黄汗淌黑汗流，只为攒钱还债。

第一年去温州，他们过年都没回老家，想省点来回开销，再帮忙看工地，为多赚份收入，只是天不遂人愿，工地电缆线被偷，小舅又赔了些钱进去，半年工资白干。

在那些艰辛不顺的时光里，好在有舅妈不离不弃。

小舅在工地上挖了一两年的土方后，当上小组长管理十几号人，自己慢慢不用再干重活，领导指挥工人就行，把我俩个表哥也都带去温州发展。

小舅干了两年组长后，已还清了老家所欠的全部债务，开始自己学承包工地，带了三四十个工人，小舅妈就帮工人做饭记账。

2004年时，小舅接了浙江丽水的几栋别墅框架工程，那一年净赚了八万元，买了辆面包车开回老家，和舅妈热闹的办理了婚礼。

终于扬眉吐气，大姨、小姨、大舅们更为他高兴，遗憾最疼小舅的外婆没看到这一天。

这些年，小舅一直在温州打拼，跟着一家大型建筑公司接活干，小舅为人真诚良善，哪怕是自己没及时接到工程款，他都想尽办法垫资给工人先发部分工资，他后面的工人都是跟随他多年，主要是安徽老家人和四川人。

小舅有次同我说，他遗憾自己文化太低，图纸看得很吃力，又不敢肆意扩大规模，其实接工程外框架，没有室内装修利润高，他赚的都是辛苦操心钱，内心压力很大，常常失眠，尤其担心工人安全情况。

上天还是厚待坚韧努力的人，温州这块神奇的土地给了小舅想要的一切，俩表哥在那边也还不错。

如今小舅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2009年在舒城老家盖了栋小洋楼，花费55万元，去年又在合肥中心地段买了套大房子，车子也由第一部面包车换到第三部别克君威。

俩个小表弟一个11岁，一个8岁，懂事可爱，学习优秀，舅妈现在全职带娃，岁月静好。

小舅非常顾家恋家的人，尤其重视俩表弟的教育，常有人夸小舅妈命好，舅妈总笑着说，那些年讨债的跟后一堆，大家都说你舅舅是个泡货（指不踏实的意思），是众人嘲笑的对象，现在稍微好点，都是慢慢走过来的，我自始至终相信能把日子过好。

在我心里，小舅已经非常了不起，从小学毕业后就靠自己一人谋生，从砍柴工到卖衣服、包茶园、再到打苦工，又逆袭成包工头，一路风风雨雨，历经坎坷，没有任何后盾支撑的单打独斗。

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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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齐帆齐，安徽人在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