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帕的记忆
01
手帕,也叫手绢,在过去,手绢是常见的生活用品。在孩子的袖口或者肩上,母亲总会扣针别一块手绢,粗布做的,方方正正的。
晚上,母亲会把它洗得干干净净,第二天起床时再扣上。上学后,手绢就从袖口和肩上转移到衣兜里,手绢也由自己来洗。
结婚办喜事的人家,回礼时会有红色手帕和香脂作为答谢和祝福,是喜庆和美好的象征。
记忆里,有一首熟悉的儿歌叫《丢手绢》:“丢呀!丢呀!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她,快点快点抓住她,快点快点抓住她。”
我们那时通常八九个孩子围成一大圆圈,用石头剪头布的方式选一个先站出来丢手绢,手上捏紧手绢不露出来,沿着圆圈跑,然后轻轻地放在某位小伙伴的屁股后面,再继续神秘又紧张地跑几圈,如果跑两圈后被放手绢的伙伴没有发觉,那她就要站起在圆圈中间为大家唱一首歌或讲故事。
有的人比较敏感或者是丢手绢的人眼神暴露了,被丢手绢的人感觉到了,她再立马起身追丢手绢的人,若抓到对方会有惩罚,若其中一位迅速回归到空位子就没事,如此循环。
即便这样很简单的游戏,当年可是我们的快乐源泉。只要有空大家就会在一起玩这些。
手帕还能每天随身带着,用来擦手擦脸,还看见有同学用来包锅巴,就是柴火饭锅底的那一层;还有人用来包腌萝卜带到学校吃。
手帕是个时代的产物,如今有一次性湿巾,香味浓淡相宜,重点是一次性,特别方便,看起来干净。还有随处可见的一元一包的纸巾,再没有人出门带块手绢了。
如今的结婚回礼,更没有手绢一物,仿佛那是上世纪的物件。
塑料制品,方便袋,一次性纸杯,尿不湿,纸尿裤它们不断取代了过去的布袋,布料产品以及陶瓷产品。
总有些产品伴随光阴逝去,留在人们的记忆里,当年红火的手帕制造厂后来不知改行做什么,一如当年的自行车厂都得早早转型和突破。
岁月的巨轮在一直往前,带走了日日夜夜,带走了春夏秋冬,同样带走的还有远去的时光,以及那段时光里所出现的产品。
02
我奶奶直到(2013年)逝世,她口袋里始终放着块手帕,擦鼻子,还有块包裹着零花钱,解开手帕看到锡纸裹了一层又一层,如同是什么奇珍异宝藏在最里面。
奶奶还喜欢用手帕来擦眼睛,两块灰色的大手帕,隔天轮流换。在她伤心难过哭泣的时候,她就会手帕一遍遍地擦眼泪,手帕被擦得湿透。
记忆里她时常半夜会哭,在井边打水坐下来也是哭,眼睛看不见还要摸着种点菜地,到菜地里干完活,有时坐下来又是顿嚎啕大哭,好像她的眼睛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海。她的手帕常常被擦得又湿又脏。
奶奶幼年丧父母和爷爷奶奶,跟着她老太太讨饭到9岁,后来做童养媳,中年丧夫,晚年白发送黑发人,还连续送几个。人生的三大悲哀她一人都尝尽。
她的一双眼睛60岁生生哭瞎,我们村庄人都知道这点,原来人的眼睛真是能哭瞎,我奶奶就是这悲剧事例。
此刻,我仿佛又看见奶奶拿着手帕站在门口擦着眼睛,对我说,感觉到有点点光,今天天气应该不错吧。帆儿,你看我这屋里可扫干净了?我身上可有脏的?人老了更要注意,不然别人看了更嫌弃。
03
奶奶有时会拉着我的手说,你就像我这奶奶属于瘦瘦的人,你们姐妹都是命不好,你爸也是人强命不强!要是你爸在你们命运会不一样。都是前世做孽太多了,老天在上,我这辈子真没做过一件亏心事,若有过错都是上辈子做的债,你们也要好好做人,修行修行来世……
说着说着,她从那对襟褂子的口袋里拿起手帕手揩眼泪,几个手帕用了好几年轮流换。
奶奶是个好强的人,即便眼睛看不见也不想和下人一起过,她觉得一个人自在,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她摸索着做饭扫地打水。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提着小铁桶到井边扯水,从门口塘的井边到她家有段路,大多时候她凭感觉是没问题,但有时脑子犯糊涂越转越晕,就急得大喊大叫,有时要转很久,或者干脆坐地上大哭一场。
遇见路过的看到会把她牵回去,有时她说明明听到有响声,有的人就是装作没看见,这也是别人本分。
现在想来,真不知道那些年奶奶是咋过的。一个人的内心是要有多强大多强大,才能承载生命里这么多的不幸打击,以及生活里的种种艰难不便。
后来,我已经外出打工,过年回来去看奶奶,送给她我带的零食,其实也不过就是火腿肠,蛋糕之类。
奶奶无限感慨地说,我家孙女真细心孝顺,还记得我这瞎子奶奶,人老话多,树老根多,我除了会说会吃,什么也帮不了你们,只能求我将来死了保佑你们。奶奶一定保佑你们,这是她常说的话,好像是她唯一的“资本”。
04
在闲聊中,她无奈地说起自己没有姐妹,没有娘家任何人,没有女儿,老了连个知心人都没有。好在有你们几个孙女,可怜你们父母没得到一点利,我这奶奶还得到点,老天真是不长眼睛呀!
说罢,奶奶又伸出那干枯的手,你看我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别人多活几年是福气,是长寿。我活在这世上是因为罪孽没满,满了老天才肯收我。
她接着说:我小时跟着老太太,也没有人把我裹脚,也嫁不了好人家,年轻时别人都喊我大脚,我做哪样活都不比谁差,长得也不差,挑柴上街比男人走得还快,到底是八字强不过命啊!你爷爷身体常年不好,脾气暴躁爱打人,我被打得留一身后遗症,我跟她一生没享一天福。
“帆儿,你还在听我说话吗?你出过远门的人,见识多,你可见过比我命更苦的人?这世上肯定难找了吧……”。
奶奶边说边会伸手摸摸我,看我可还坐在她边上,她无数次说起那些往事,仍然会泪流满面,衣襟手帕湿了又湿。
在我知道和听到的与奶奶年龄相仿的,真没有比她命更苦的了。
写手帕的话题又想到了奶奶,想起奶奶那条灰白色的手帕以及那条手帕所承载过的泪水和悲伤。
-作者-
齐帆齐,安庆市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自媒体人,自由写作者。
掌阅、当当、微博官方认证大V作者,新华网签约作者。多平台人气作者。
文章曾发《人民网》《哲思》《皖江在线》《女友》杂志报刊等。新书《追梦路上,让灵魂发光》已经全国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