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公八年 小国外交 金乎信乎 文雅谈判

  【经】八年春王正月,公如晋。夏,葬郑僖公。郑人侵蔡,获蔡公子燮。季孙宿会晋侯、郑伯、齐人、宋人、卫人、邾人于邢丘。公至自晋。莒人伐我东鄙。秋九月,大雩。冬,楚公子贞帅师伐郑。晋侯使士□来聘。(公元前565年,丙申,周灵王七年,鲁襄公八年,齐灵公十七年,晋悼公八年,秦景公十二年,楚共王(亦书龚王)二十六年,宋平公十一年,卫献公十二年,陈哀公四年,蔡景公(景侯)二十七年,曹成公十三年,郑简公元年,燕武公九年,吴寿梦二十一年,许灵公二十七年,邾宣公九年,杞孝公二年,纪平侯二十六年,莒犁比公十二年,滕成公十年,薛献公十四年)

  【传】八年春,公如晋,朝,(鲁襄公这已经是第三次到晋国朝见)且听朝聘之数。(杜预注曰:晋悼复脩霸业,故朝而禀其多少。)(靠实力)

  郑群公子以僖公之死也,谋子驷(公子騑)。子驷先之。夏四月庚辰(十二),辟杀子狐、子熙、子侯、子丁。(杜预注曰:辟,罪也,加罪以戮之。)孙击、孙恶出奔卫。

  庚寅(二十二),郑子国、子耳(公子发,任司马、子耳、公孙辄)侵蔡,获蔡司马公子燮。(杜预注曰:郑侵蔡,欲以求媚於晋。子耳,子良之子。不言败,唯以获告。)郑人皆喜,唯子产(公孙侨,子国之子)不顺,曰:「小国无文德,而有武功,祸莫大焉。楚人来讨,能勿从乎?从之,晋师必至。晋、楚伐郑,自今郑国不四五年,弗得宁矣。」子国怒之曰:「尔何知?国有大命,(杜预注曰:大命,起师行军之命。)而有正卿。童子言焉,将为戮矣。」

  五月甲辰(初七),(季孙宿(季武子)和晋悼公、郑简公、齐国人(高厚)、宋国人(向戌)、卫国人(甯殖,甯惠子,宁殖,宁惠子)、邾国人(邾国大夫))会于邢丘,(晋地,即今河南焦作市温县东部赵堡镇北平皋遗址。)以命朝聘之数,使诸侯之大夫听命。(杜预注曰:晋难重烦诸侯,故使大夫听命。)季孙宿、齐高厚、宋向戌、卫宁殖、邾大夫会之。郑伯献捷于会,故亲听命。大夫不书,尊晋侯也。(杜预注曰:晋悼复文、襄之业,制朝聘之节,俭而有礼,德义可尊,故退诸侯大夫以崇之。)

  莒人伐我东鄙,以疆鄫田。(杜预注曰:莒既灭鄫,鲁侵其西界,故伐鲁东鄙,以正其封疆。)

  秋九月,大雩,旱也。

  冬,楚子囊伐郑,讨其侵蔡也。

  子驷、子国、子耳欲从楚,子孔、子蟜、子展欲待晋。子驷曰:「《周诗》(杜预注曰:逸《诗》也。言人寿促而河清迟,喻晋之不可待。)有之曰:『俟河之清,人寿几何?兆云询多,职竞作罗。』谋之多族,民之多违,事滋无成。民急矣,姑从楚以纾吾民。晋师至,吾又从之。敬共币帛,以待来者,小国之道也。牺牲玉帛,待于二竞,以待强者而庇民焉。(杜预注曰:二竟,晋、楚界上。道出小国的无奈)寇不为害,民不罢病,不亦可乎?」子展曰:「小所以事大,信也。小国无信,兵乱日至,亡无日矣。五会之信,(杜预注曰:谓三年(公元前570年)会鸡泽,五年(公元前568年)会戚,又会城棣,七年(公元前566年)会鄬,八年(公元前565年)会邢丘)今将背之,虽楚救我,将安用之?亲我无成,鄙我是欲,不可从也。不如待晋。晋君方明,四军无阙,八卿和睦,(杜预注曰:四军,谓上、中、下、新军也。军有二卿。正义曰:八卿者,据九年传,荀罃将中军,士匄佐之;荀偃将上军,韩起佐之;栾黡将下军,士鲂佐之;赵武将新军,魏绛佐之。)必不弃郑。楚师辽远,粮食将尽,必将速归,何患焉?舍之(子展名)闻之:『杖莫如信。』完守以老楚,杖信以待晋,不亦可乎?」子驷曰:「《诗》(《诗经·小雅·小旻之什·小旻》)云:『谋夫孔多,是用不集。发言盈庭,谁敢执其咎?如匪行迈谋,是用不得于道。』(杜预注曰:匪,彼也。行迈谋,谋於路人也。不得于道,众无適从。)请从楚,騑也受其咎。」乃及楚平。(古代民主集中制)

  使王子伯骈(杜预注曰:伯骈,郑大夫。)告于晋,曰:「君命敝邑:『修而车赋,儆而师徒,以讨乱略。』蔡人不从,敝邑之人,不敢宁处,悉索敝赋,以讨于蔡,获司马燮,献于邢丘。今楚来讨曰:『女何故称兵于蔡?』焚我郊保,冯陵(亦作“ 冯凌 ”。进迫;侵陵。)我城郭。敝邑之众,夫妇男女,不皇启处,以相救也。翦焉倾覆,无所控告。民死亡者,非其父兄,即其子弟,夫人(杜预注曰:夫人,犹人人也。)愁痛,不知所庇。民知穷困,而受盟于楚,狐(杜预注曰:狐,郑伯。)也与其二三臣不能禁止。不敢不告。」知武子使行人子员对之曰:「君有楚命,亦不使一介行李告于寡君,而即安于楚。君之所欲也,谁敢违君?寡君将帅诸侯以见于城下,唯君图之!」(杜预注曰:为明年晋伐郑传。)

  晋范宣子(士匄,中军佐)来聘,且拜公之辱,告将用师于郑。公享之,宣子赋《摽有梅》。(《诗经·国风·召南》,杜预注曰:摽,落也。梅盛极则落。诗人以兴女色盛则有衰,众士求之,宜及其时。宣子欲鲁及时共讨郑,取其汲汲相赴。)季武子(季孙宿,为相礼)曰:「谁敢哉!今譬于草木,寡君在君,君之臭味也。欢以承命,何时之有?」武子赋《角弓》。(《诗经·小雅·桑扈之什》,杜预注曰:取其兄弟婚姻,无相远也。)宾将出,武子赋《彤弓》。(《诗经·小雅·彤弓之什》,杜预注曰:《彤弓》,天子赐有功诸侯之诗,欲使晋君继文之业,复受彤弓於王。)宣子曰:「城濮之役,我先君文公献功于衡雍,受彤弓于襄王,以为子孙藏。匄也,先君守官之嗣也,敢不承命?」(杜预注曰:言己嗣其父祖为先君守官,不敢废命,欲匡晋君。)君子以为知礼。(杜预注曰:《彤弓》之义,义在晋君。故范匄受之,所谓“知礼”。)

译文

  八年春季,鲁襄公去到晋国朝见,同时听取晋国要求所献财币的数字。

  郑国的公子们由于僖公的死去,谋划杀死子驷。子驷先下手。夏季,四月十二日,假造罪名,杀了子狐、子熙、子侯、子丁。孙击、孙恶逃亡到卫国。

  四月二十二日,郑国的子国、子耳入侵蔡国,俘虏了蔡国司马公子燮。郑国人都高兴,唯独子产不随声附和,说:“小国没有文治却有了武功,没有比这再大的祸患了。楚国人前来讨伐,能够不顺从他们吗?顺从楚国,晋国的军队必然来到。晋、楚两国进攻郑国,从今以后郑国至少四五年内不得安宁。”子国对他发怒说:“你知道什么!国家有出兵的重大命令,而且有执政的卿在那里,小孩子说这些话,将要被杀的!”

  五月初七日,季孙宿和晋悼公、郑简公、齐国人、宋国人、卫国人、邾国人在邢丘会见,由晋国提出朝聘的财礼数字,让诸侯的大夫听取命令。鲁国季孙宿、齐国高厚、宋国向戌、卫国宁殖、邾国大夫参加会见。郑简公在这次会上奉献战利品,所以亲自听取命令。《春秋》没有记载大夫的名字,为的是尊重晋侯。

  莒国人攻打我国东部边境,以划定鄫国土田的疆界。

  秋季九月,举行盛大的雩祭,这是由于天旱。

  冬季,楚国的子囊进攻郑匡,讨伐郑国入侵蔡国。

  子驷、子国、子耳要顺从楚国,子孔、子?、子展要等待晋国救援。子驷说:“《周诗》有这样的话:'等待黄河澄清,人的寿命能有几何?占卜太多,等于为自己结成网罗。’跟很多人商量,主意太多,百姓多数不能跟从,事情更难成功。百姓危急了,姑且顺从楚国,以缓和百姓的苦难。晋国军队来到,我们又再顺从他。恭恭敬敬地供给财货,以等待别人前来,这是小国所应当做的。用牺牲玉帛,在两国的边境上等待,以等待强有力的国家来保护百姓。敌人不为祸害,百姓不疲劳困乏,不也是可以的吗?”子展说:“小国用来事奉大国的,是信用。小国没有信用,战争和祸乱会每天都有,很快就要灭亡了。与晋国五次盟会的条约,如今却打算背弃,虽然楚国救援我国,还有什么用?楚国的亲近对我国不会有了结果,他们是想把我国作他们的边郡县邑,不能顺从他们。不如等待晋国。晋国的国君正当贤明的时候,四个军完备无缺,八个卿和睦无间,必然不会丢弃郑国。楚军距离我们遥远,粮食将要吃完了,一定会很快回去,怕什么?舍之听说:仗恃不如讲信用。完缮守备以使楚军疲惫,依靠信用以等待晋军,不也是可以的吗?”子驷说:“《诗》说:'出主意的人很多,因此不能有所成就。发言的人挤满庭院,谁敢承担过错?好象一个人一边走路一边还和路人商量,因此一无所得。”请顺从楚国,騑来承担责任。”

  于是郑国就和楚国讲和,派王子伯骈向晋国报告,说:“君王命令敝邑:'整修你们的战车,使你们的车兵徒兵保持戒备,以讨伐动乱。’蔡国人不顺从,敝邑的人不敢贪图安逸,收尽我国的军队,以讨伐蔡国,俘虏了司马燮,奉献于邢丘的盟会上。现在楚国前来付伐,说:'你们为什么对蔡国用兵?’焚烧我国郊外的小堡,侵略我国的城郭。敝邑的大众,夫妻男女,顾不得休息而互相救援。国家将要倾覆,没有地方可以控告。百姓死去和逃亡的,不是父兄,就是子弟。人人忧愁悲痛,不知道在哪里可以得到保护。百姓知道毫无办法,只好接受楚国的盟约。我和我的几个臣子不能禁止,不敢不报告。” 知武子派行人子员回答说:“君王受到楚国讨伐的命令,也不派一个使者来告诉我,反而立刻屈服于楚国。君王的愿望,谁敢反对?寡君准备率领诸侯和你们在城下相见。请君王考虑一下。”

  晋国范宣子来鲁国聘问,同时拜谢鲁襄公的朝见,报告将出兵郑国。襄公设享礼招待他,范宣子赋《摽有梅》这首诗。季武子说:“谁敢不及时啊!现在用草木来比喻,寡君之于君王,不过是作为草木散发出来的气味而已。高高兴兴地接受命令,有什么时间早晚?”季武子赋《角弓》这首诗。客人将要退出,季武子赋《彤弓》这首诗。范宣子说:“城濮这一战,我们的先君文公在衡雍奉献战功,在襄王那里接受了红色的弓,作为子孙的宝藏。匄是先君官员的后代,岂敢不接受您的命令?”君子认为范宣子懂得礼仪。

《春秋》:“王正月,公会如晋。”

《春秋》:“夏,葬郑僖公。”

《公羊传·襄公》:“贼未讨,何以书葬?”

(弑杀禧公的贼人还没有讨伐,为什么记载安葬郑僖公这件事呢?这是为中原各诸侯国避讳。)

此年是郑简公元年,郑简公仅6岁(应该是虚岁),可能子罕(公子喜)已故(见于公元前571年),由子驷当国,郑僖公被弑也是出于子驷指使。

《春秋》:“郑人侵蔡,获蔡公子燮。”

杜预注曰:郑子国称人,刺其无故侵蔡,以生国患。燮,蔡庄公子。正义曰:此决舍之人。陈、郑有宿怨,此时与蔡无怨,晋复无命使侵。无故兴师以生国患,以其动而无谋,故贬之。

《公羊传·襄公》:“此侵也,言获者,适得之也。”

(这是侵袭,这里说“俘获”是什么意思?凡是侵袭而说俘获的,说明是恰好抓到了他。)

《谷梁传·襄公》:“人,微者也。侵,浅事也。而获公子,公子病矣。”

(称人,表明是名位不高的人。侵,是一般的军事进攻。擒获蔡公子,是因为公子病弱(不胜将帅之任)。)

《春秋》:“季孙宿会晋侯、郑伯、齐人、宋人、卫人、邾人于邢丘。公至自晋。”

“邢丘”,晋地,即今河南焦作市温县东部赵堡镇北平皋遗址。

杜预注曰:时公在晋。晋悼难劳诸侯,唯使大夫听命,故季孙在会而公先归。

《谷梁传·襄公》:“见鲁之失正也,公在而大夫会也。”

(可见鲁国乱政了,襄公在,却是大夫参加会。)

《春秋》:“莒人伐我东鄙。”

《春秋》:“秋九月,大雩。”

《汉书卷二十七中之上·五行志第七中之上》:“八年“九月,大雩”。时作三军,季氏盛。”

(八年“九月,举行求雨大祭”。当时鲁国军队扩编为三军,季氏势力强盛。)

《春秋》:“冬,楚公子贞帅师伐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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