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闲言少叙书接上文。苏联的礼炮7号是礼炮系列的最后一座空间站。礼炮系列是个单舱空间站，一根筒子贯穿到底。一般来讲，把礼炮1~5号当做是第一代空间站，因为只能对接一艘联盟飞船，没法实现货运补给，人也就无法长时间的驻守。从礼炮6~7号开始，多了一个对接口，可以停泊进步号货运飞船。宇航员长时间驻守才成为可能。所以，苏联人对空间站的研究非常深入，积累了大量在太空停留的经验，宇航员一上去就好长时间才下来。一般来讲，总是有几个人长期驻守，时不时有几个人短期拜访，来串门，过一两个礼拜就下去了。即便如此，礼炮7号每年还是有一段时间是无人驻守的。结果，礼炮7号在无人驻守的时候出毛病了，好在上边没人。
电影《太空救援》剧照
这个故障当然是地面控制人员发现的。当时发现空间站的电子设备电流过大，跳闸了，无线电发射机自动关闭了。负责值班的人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当时正好碰上交接班，他们觉得把专家叫来折腾不值当，这事儿不严重，干脆，整个系统重启吧。过去用组装台式电脑的人大概都有印象，搞不定就重启电脑嘛。礼炮号的控制人员也是这么想的。他们24小时值班已经很疲惫了。手拿把掐的事儿，何必再弄得上下鸡飞狗跳的呢？尽管规章制度上写的明明白白，要召集专家和工程师集体商量。于是，监控人员开始交接班，该下班休息的拍屁股走人。新上岗的控制人员开始给礼炮7号发送重启指令。礼炮7号的无线电接收机没有关机，还是可以接受地面指令的。假如空间站是硬件故障，那么过流保护系统会再次发挥作用，还是会继续跳闸。如果再跳闸，那就没办法了，必须找专家来处理。可惜的是，这一次过流保护系统没有发挥作用，接收器也被打坏了。1985年的2月11日下午1:20，礼炮7号彻底失联了。
电影《太空救援》剧照
礼炮7号当时已经在太空里飞行了3年了，已经接待了7批宇航员的到访，以当时的标准，运行时间不算短了，很快就要被新的空间站和平号所替代。下一代和平号空间站正在建造之中。尽管设计方案推翻了一次又一次，尽管中途资金被抽走几乎陷于瘫痪，和平号空间站的计划还是得到了当时苏联高层的支持。当时苏联航天事业的顶梁柱就是格鲁什科，现在他的主要精力是研发新的能源号火箭，以及搭配能源号火箭的苏联版航天飞机。当时苏联高层更支持航天飞机。他们喜欢和美国人对标，美国人搞航天飞机，苏联人也要搞。你别说苏联人，当时全世界航天界都认为航天飞机才是未来，一次性的宇宙飞船是落后的模式。
苏联航天飞机的绘画
当然啦，那时候最激进的是“空天飞机”，也就是从机场上水平起飞，飞到太空，然后再水平降落。当时全世界各个国家都在开脑洞，提出了各种各样的方案。就连我国也展开过讨论，到底是走飞船的模式，还是航天飞机的模式。最后还是飞船的模式赢了，这才有后来的神州飞船。这是后话了，暂且按下不表。
和平号的结构和规模
不过格鲁什科的脑子是清醒的，航天飞机只是个皮卡，这东西还是为空间站服务的，和平号空间站计划不能放弃。所以他立下军令状，和平号空间站一定要在1986年苏共第27届党代会之前发射升空，说白了就是个“献礼工程”，这一下可就没退路了。他手下的工程师们开足马力，为这个目标而奋斗。这就是礼炮7号出故障的一个历史大环境。所以，礼炮7号失联之后，马上就有人提出建议，礼炮7号在天上转了3年了，够本了，明年和平号就发射了，礼炮7号就不用再修理了吧，干脆，扔了算了。但是大家冷静的分析分析，还是觉得不划算，这么一个空间站，好端端的扔了不要，实在是太舍不得了，和礼炮7相关上马的任务比较多，不适合推迟到和平号上，何况只是无线收发装置故障，也未必难修，因此决定还是去修。
和平号的核心舱，与礼炮号相比，也不过就是有前边有5个对接口
从后来的结果来看，这个决定还是英明的。因为和平号项目为了赶进度，最开始发射上去的基本是个空壳，里面很多仪器设备都没有装。没办法，只能派联盟-T15飞船玩儿了一次太空大搬家。拆了400公斤的仪器模块，从礼炮7号搬到了和平号，联盟飞船充当了一次“货拉拉”。如果不救礼炮7号，等着和平号逐渐完善成熟。那还不知道要耽误多少事儿呢。苏联人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担忧。假如美国趁着苏联人联系不上礼炮7号，派航天飞机上去，把礼炮号装进货舱抓走怎么办呢？这么想倒是有点危言耸听，礼炮号只有折起来，才能放进航天飞机的货舱里，现在太阳能板和各种天线全伸开了，根本塞不进去。再说了，航天飞机不能带着太重的东西降落，那样的话再入大气层速度太快。所以，这种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但是即便是美国人不把礼炮号抓走，人家溜门撬锁，进去看看，也不是不可能哦。另外一方面，礼炮7号现在是不受控的状态，天知道它什么时候掉下来。这么大个空间站，万一砸到人怎么办？不可不防哦。从这方面考虑，也不能放任不管。从各方面来考虑，也不能放弃礼炮7号。既然决定要救礼炮7号，那么该怎么办呢？现在通讯完全中断了，也不知道空间站的任何数据，也只有派人上去一探究竟了。自动对接肯定是没戏，了必须靠手动对接才行。好在对于苏联宇航员来讲，手动对接也是家常便饭。以前联盟-T6任务，在距离空间站900m距离上，计算机出了故障，全靠宇航员贾尼别科夫手动操控，联盟飞船才顺利和礼炮7号对接成功。人家手动比自动对接还快了14分钟。这个贾尼别科夫是个人才啊，算他一个，这次还是他去。
贾尼别科夫与萨维内赫
苏联飞船经常采用双人制，贾尼别科夫同志是指令长。机械师该派谁去呢？选来选去，选中了萨维内赫同志，他先前在礼炮7号上工作过74天，对情况非常熟悉。下一步就是制定对接方案。过去，联盟号和礼炮7号都要接收到地面的指令。礼炮号做好准备，联盟号在地面引导下，逐渐接近礼炮号空间站。在距离20~25公里的时候，飞船和空间站建立直接联系。双方的无线电一问一答，互相通信，就能保证对接的顺畅。
现在礼炮号彻底失控，根本不可能响应任何无线电信号。因此这种方法不灵了。只能靠地面用雷达或者望远镜直接观察礼炮7号的位置和姿态，报告给联盟号飞船。然后联盟号自己去找到礼炮7号空间站。苏联的工程师们给这种情况起了个名字，叫做“非合作对接”。正因为自动对接机构肯定是用不上了，所以，工程师对联盟-T13号飞船做了改装。拆掉无线电自动对接装置，安装了激光测距仪。还给宇航员准备了夜视仪。万一是在黑暗中接近了礼炮7号，总不能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见吧。联盟-T型飞船是可以坐3个人的，这次只坐两个，为了以防万一，拆掉了一个座位，舱里堆满了补给品，包括食物和水。谁知道要花几天时间才能搞定啊，现在谁都说不准呢。还有，尽量把燃料装满，礼炮号是死的，联盟号少不得要绕着礼炮号来回调整姿态。你要对接，空间站不配合啊，万一在空中翻跟头呢？这肯定是个麻烦事。调整姿态肯定是要花费大量燃料的。地面工程师准备飞船和火箭花了不少时间，本来预定是5月15号发射，后来推到了6月6号。日子倒是挺吉利，六六顺嘛。这段日子里，两个宇航员都做了针对性的训练。地面上准备不充分，到了太空就要出糗了。到了日子，这二位带着大家的厚望，从拜科努尔发射升空了。临走前，领导肯定拍拍他们肩膀头，勃列日涅夫同志还等着他们的好消息呢……联盟-T13飞船飞了2天才逐渐接近了礼炮7号，这时候已经进入了视距之内了。礼炮7号已经肉眼可见。两个人一看礼炮7号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儿要麻烦。为啥呢？太阳能电池板完全没对着太阳，肯定发不出多少电来。而且两块太阳能板角度都不一致，这说明姿态控制系统都失效了，空间站的电力系统可能已经崩溃了。本来空间站的轴线应该和轨道线是一致的，数学上叫“切线”，这样联盟号飞过来以后，对接口的插头才能直接捅插座。现在礼炮7号完全不听话，对接口朝下，对着地球这一面。再者，空间站在缓慢的旋转，姿态也没有完全稳定住。滚转率大概是每秒3度左右。这是不折不扣的“非合作对接”啊。好在贾尼别科夫是“对接小能手”。距离3公里的时候，贾尼别科夫开始手动操纵联盟号飞船。到剩下2公里的时候，开启了主动导航系统，也就是把激光测距仪和夜视仪都打开了。到还剩下200米的时候，他停了10分钟，等着太阳从视野里移出去。大太阳底下，晒得人眼睛睁不开。
距离礼炮7号大约100米的时候，联盟-T13号飞船开始调整姿态，绕半个圈，去对准礼炮号的对接口。这时候礼炮号的对接口朝下，也就是对着地球的方向，还在以每秒3度的速度打滚。这难度实在是太大了，但是架不住人家贾尼别科夫训练有素，按照在地面上千百次的训练，看准了角度，猛地一推操纵杆，飞船往前窜出去一大步，直截了当捅进了对接的漏斗插座里。这一步必须快，要是慢了，礼炮号就转过去了。
《太空救援》剧照
你别看现在俄罗斯不行了，但是80年代初的苏联还是在鼎盛时期。航天技术方面仍然是世界一流的。你想想看，有多少聪明的脑袋瓜子，花了几十年的心血积攒下来的技术底蕴，能不雄厚吗？完成物理上的连接只是第一步而已。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呢。空间站整体断电，里边肯定很冷，水已经冻成大冰坨子了。现在还不能开门进去，天知道空间站里的空气有没有毒。万一里边发生了火灾，到处都是烟尘，也未可知是吧。首先，联盟号尽量把温度调高一点，两个宇航员也要做好准备，吃点儿东西补充体力。穿上棉袄，带上防毒面具，拎起手电筒，就打开了从联盟号通往礼炮七号的舱门。
《太空救援》剧照
两个人探头往里一看，里边儿黑咕隆咚的，温度非常低，拿手电筒往里照，里边上上下下都结了一层厚厚的霜，就像冰窖一样，吐口唾沫都能冻成冰，只有联盟号那边还传过来一丝热乎气儿。低头一看，桌子上还放着上一批宇航员留下的饼干和盐。按照斯拉夫人的习惯，迎接尊贵的客人，要献上面包和盐，这是重要的礼节。这个习惯被宇航员们也带到了空间站上。两个人首先检查了“源泉舱”。空间站所有的淡水都保存在这里，所以叫“源泉”。里边儿的水基本上已经全部冻成了大冰坨子，没法使用。也就是说，暂时只能靠联盟-T13飞船带来的水，满打满算也只够用8天。要想让这些大冰坨子解冻，必须恢复空间站的电力系统，先要看看8组电池是不是还完好。因为没有电，所以整个空间站的通风系统完全停止了，人呼出的二氧化碳会聚集在身边，所以宇航员在礼炮号空间站的舱内不能待的太久。而且不能两个人一起进去，必须一个人留在联盟号上，一个人进去工作。
《太空救援》剧照
两个人就这么轮番干，他们发现8个电池组织中有6个还是好的。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给电池充电。利用联盟号上的动力，调整好礼炮号空间站的姿态，让太阳能电池板尽可能的对准太阳。就这么足足充了一天的电，有5个电池组已经开始正常工作了。礼炮7号上终于亮起了灯光。有了电，通风和换气系统全都开始工作了，这两个人终于可以一起进入礼炮号，工作效率当然也就大大提高了。有电当然是好事，起码整个空间站的环境会变得适合生存，温度起码不会那么低。但是麻烦随之而来呀，你别忘了，整个舱室里面上上下下全都结了一层厚厚的霜。温度一上升，霜就开始融化，空间站是失重的，水珠子到处乱飘，这一屋子水，万一电器短路了，这可是要命的事儿。这两个人该怎么处理这这么多的水呢？我们下回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