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革命—正传：45.特斯拉的双雄会
由
上文书讲到，特斯拉去斯特拉斯堡出了一趟差，时间长达一年。回到巴黎以后，正碰上爱迪生巴黎公司不景气，想想也是，当着德皇威廉一世的面儿把事情搞砸了，还要特斯拉去收拾残局，人家付款当然就不积极嘛，资金链难免出问题。巴彻勒写了一封推荐信，让特斯拉去新大陆碰碰运气，大洋彼岸有的是发财的机会啊。
于是特斯拉拿着推荐信，把家当全都卖了，带上几本心得笔记，带上几本书，加上一些换洗衣服就踏上了征途。他到了火车站，手往兜里一摸，坏了，钱包丢了。巴黎火车站这么不太平啊！火车票和船票都在钱包里。特斯拉吓出一身冷汗。他赶紧在自己的包里翻找，翻来翻去凑出一点零钱，先买一张火车票再说。
下了火车以后直奔码头。凭借他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硬是说服了检票员，让他上了船。本来嘛，特斯拉并不是没买过票，只是票丢了而已。他预定的那个铺位还空着呢。小偷把船票卖出去也是要花时间的，很可能也卖不出去。小偷肯定没有移民去美国的想法。所以特斯拉的这一张床铺没人占用，还是他的。
美国在克林顿城堡建立了美国第一个移民站，也叫"城堡花园"移民站
1884年6月6日，特斯拉乘坐的“里士满城市号”客轮停靠在了纽约码头。特斯拉踏上了新大陆的土地。乘客们一下船，首先要去克林顿城堡的移民站，也叫城堡花园移民站。这个地方在曼哈顿岛的最南端，现在已经是国家纪念区，要去参观自由女神像，就是从这儿出发的。
特斯拉跟着人流下了船，往移民站走去，在前边排队的人非常多，特斯拉可以听到天南地北的各种口音。排队的人也会互相聊天，天知道他们能够互相听懂几句，还是肢体语言更加有效。不管怎么说，大家还是有共同语言的，他们都有一个发财的美国梦。随着排队的人流向前挪动，特斯拉马上要办理手续了。特斯拉后来回忆，他看到移民站的官员对他高喊：“亲吻《圣经》，20美分”，于是特斯拉就过关了。
来美国的移民潮
我看到这一段材料的时候，非常想搞清楚这20美分到底是什么钱？进美国还需要买门票吗？这又不是逛动物园。查了一下资料，可能是这么回事儿，根据1882年移民法，每个进入美国的移民都要交50美分的人头税。但是这钱并不向个人征收，而是包含在了来美国的船票之中，移民站只要找航运公司老板去收就行了。那么这段记录就有问题了， 不知道是传记写错了，还是特兹拉记错了，或者这是另外一笔什么钱。反正特斯拉从移民站出来，兜里只剩下4美分了。虽然现在已经彻底没钱了，但是特斯拉的穿着依然非常讲究，倒不是衣服值多少钱，而是特斯拉对自己的仪表很看重，这是一个有教养的欧洲人应该有的风范。这一点与爱迪生恰好相反，爱迪生一辈子也不怎么在乎自己的外貌。
出了大门，旁边是移民站的雇工大楼，也可以说是职业介绍所。新移民都要到这里登记，然后分配到各种各样的劳工队，有的去矿山，有的去修铁路。或者去工厂和农场，移民们都将开启一段新的人生。从1885年到1890年，有700万人从城堡花园移民站进入了美利坚合众国的领土。这些人从纽约上岸，沿着四通八达的铁路线去往美国的各个地方。美国虽然在欧洲人眼里看起来仍然粗鄙不堪。但也是一个到处都充满了发财机会的幸运大陆。内战结束以来，美国的GDP从91亿美元猛增到了371亿美元。人均收入也翻了一番，增长之快可以说的史无前例。
特斯拉有巴彻勒的推荐信，他不需要和那些找工作的移民混在一起。他向一个警察问路。警察对他也很不友好，最起码特斯拉在巴黎没见过这么没教养的家伙。
1884年10月的《世界报》
这里没有宽阔的林荫道，没有衣着光鲜的太太小姐，到处都是蒸汽机的煤烟。街边都是一个个仓库，装满了各种货物。现在正是夏天，马路上到处都是马粪，气味可想而知。马路二字可真是名副其实。街头的报童们在到处乱窜，兜售着《先驱报》、《太阳报》还有新崛起的《世界报》。《世界报》两年前刚被人收购，现在风头正劲。新老板普利策果然是报界奇才。他有句名言：“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
就在去年，普利策发起了迎接自由女神像的筹款活动。法国人民送给美国建国100周年纪念的礼物经历的10年的波折终于在法国完成了制造，可运到美国需要花不少钱，美国人建造自由女神的基座也要花钱。当然少不得需要新闻界的强力炒作。特斯拉第一次到美国是不可能看到高擎火炬的自由女神像矗立在纽约港的入口处。因为那时候，自由女神的零部件还在法国仓库里堆着呢。
自由女神的组件
特斯拉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路边的店铺里有人在高声咒骂，似乎是某台机器罢工了，完全拒绝工作。特斯拉的耳朵很灵，他马上走进了这家店铺。店主人一看，进来一个头黑色戴圆顶礼帽的年轻人，身材消瘦，脸很尖，留着八字胡，身穿燕尾服。一手挎着雨伞，一手提着一个包。看样子是刚下船。
说实话，看到这幅打扮，我还以为是卓别林呢？卓别林要再过两年才出生。特斯拉的这一身打扮在欧洲也显得稀松平常。但是在美国就显得鹤立鸡群了，特别是在码头附近。码头上的人要么都是一副劳苦大众的装束，要么就是土财主乡巴佬的装束，所谓“三炮进城，俩眼发横……”
店主人的一台机器出了故障，特斯拉刚下船就接到了他在新大陆的第一单生意，他三下五除二就帮店主修好了机器，店主非常感激，给了他20美元作为酬劳。看来美国真的遍地都是机会，就看你是不是努力。不过，也不能高兴的太早了。在此后的一年里，作为一个优秀的工程师，特斯拉的薪水不过是18美元/星期，普通人每天只能挣到1美元，特斯拉第一天算是运气爆表了。
闲言少叙，特斯拉在朋友家休息了一晚上，跨过大西洋当然需要倒时差。第二天收拾停当，他来到了第五大道。爱迪生的公司就在这条路上。这条街与码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里是富人和贵族的汇聚地，所有富人住宅都宽大得像宫殿，有着很大的俱乐部、奢华的图书馆、高雅的艺术馆，还有代表商业骄子阶层的装饰华丽的会客厅。第五大道65号是一栋4层楼的房子，这就是爱迪生纽约公司。
爱迪生电灯公司的办公室
爱迪生的重心早就搬到了纽约市区，门罗帕克已经成了夏天避暑的去处。眼前正有一件焦头烂额的事情等着他处理。范德比尔特家里的一根电线出了问题，差点把整个房子点着了，为此，范德比尔特夫人大发雷霆。地下室的蒸汽机和锅炉也让这位贵妇很不爽，她责令爱迪生赶快搬走。这事儿其实我们以前讲到过，范德比尔特家族对新技术并不感冒。纯粹是为了攀比和炫耀，摩根家有的，他家绝对要有，而且要抢在摩根家之前。
爱迪生得罪不起金主啊，他好说歹说让范德比尔特夫人息怒。他马上派修理组上门去维护。所以爱迪生公司的全班人马都去了范德比尔特家。还是摩根家有先见之明，人家自己家拥有一个电工组，专职为他家服务。人家可以随时修理，从来也不劳烦爱迪生的手下。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原来是轮船公司的经理打来的，轮船俄勒冈号配备了爱迪生的全套电灯照明系统，当年俄勒冈号曾经以最快速度横渡了大西洋，还为此拿过奖，夜里开着电灯在曼哈顿东河里驶过，要多拉风有多拉风。可是前些天电气照明设备出故障了，船已经搁浅在东河上几天不能动弹。再不修理就会造成很大的经济损失，这可怎么办？
俄勒冈号
爱迪生接到电话心头一沉，因为他手底下已经一兵一卒都没有了。那也不能让人家干等着。他答应人家下午派一位工程师前去修理。这时候又有一个男孩气喘吁吁的跑来报告，街上的一个电线接头除了故障，据说还发生了漏电事故。这真是祸不单行啊。爱迪生刚转过身来，发现面前站着一个消瘦的年轻人，留着八撇胡子，衣着得体。
年轻的特斯拉
来者正是特斯拉，爱迪生问：“先生有何贵干”？特斯拉递上巴彻勒的推荐信，差点让爱迪生又吓一跳，他还以为巴黎分公司也出麻烦了呢？后来仔细一看，原来是推荐信，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特斯拉倒是见缝插针，滔滔不绝的讲起了有关交流电的设想。爱迪生听得十分的不耐烦，后来，他实在是受不了了。一拍桌子大吼一声：“够了！大家都喜欢直流电，直流电够用了！”。
特斯拉吓了一跳，他不敢再说话，两个眼睛盯着爱迪生。爱迪生觉得自己有点失礼，不该大喊大叫。他放缓了语气，问特斯拉：“你会修理船舶照明设备吗？”。特斯拉点点头。特斯拉和爱迪生的第一个照面就充满了火药味。于是，特斯拉下午就拎着工具去修理俄勒冈号了。
特斯拉修理了一个通宵。在船员的帮助下，修好了几处漏电和短路。还把发电机拆开大修了一遍。第二天早上慢慢走回第五大道爱迪生公司的时候，正好碰上爱迪生和几个人从楼里出来。爱迪生跟他打招呼：“巴黎的小伙子，情况怎么样？”特斯拉如实汇报了情况，爱迪生没说什么，和几个人继续向前走了。但是特斯拉耳朵厉害，他听见爱迪生在走远了以后回过头发出了一声感叹：“这家伙真有两下子！，是个有用的人。”爱迪生说这话，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
珍珠街电站的供电范围
1884年，爱迪生的业务在急速扩张之中。但是，城市里的中心电站供电范围很有限。电线拉出去半英里就已经是极限了，换成公制单位是800米左右，再拉长将面临供电不足的窘境。在人口密集的城市是有发展前途的。毕竟800米半径可以覆盖很多人口。但是在人口稀疏的郊区则行不通。当时美国只建成了18个中心城市电站。很多工厂都有自己的发电车间，等于自己就是个小发电站。这样的工厂一共有378个。也就是说还有大片的市场空白没有占领，可是爱迪生的直流电技术却已经开始力不从心。
玛丽·斯蒂尔韦尔，爱迪生的第一位妻子
就在这年的8月份，爱迪生的妻子在门罗帕克去世了，爱迪生更不愿意在回到门罗帕克。三个孩子都由外祖母照看。他自己则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之中。爱迪生没日没夜的干，别人都没办法像他那么不要命，除了特斯拉。两个人在熬夜方面那是不分伯仲，区别是爱迪生偶尔会打盹，特斯拉从头到尾眼都不眨。毕竟爱迪生已经37岁了，特斯拉才28岁，年岁不饶人这是一点不假。
特斯拉头发乌黑，更显得年轻一点儿，爱迪生头发是灰白色，因此爱迪生看上去要老不少。爱迪生过去不修边幅，现在要转型成为一个商人，一个企业家，他也不得不注意自己的形象。但是总的来说还是不那么上心。最近他正在重组他的公司。毕竟投资人和金主太多，一个个出来指手画脚让他很不开心，这可能也是创业者都有的特征吧。他们最期望金主们掏钱就好了，嘴巴最好闭牢一点儿。
当时爱迪生公司既生产电灯泡，也生产电弧灯。因为电弧灯太亮了，不能用在室内。在室内照明，灯泡更加合适。但是在室外，灯泡就显得功率不足，这是电弧灯发挥作用的地方。电弧灯需要用到高压电。对于高压电来讲，一层很薄的纸根本就无法保证绝缘，必须用的特殊的措施和材料才能保障安全，在爱迪生那个年代，高压电显然属于老虎屁股摸不得。假如操作不慎，容易发生事故。德高望重的物理学家开尔文勋爵认为，交流电是不适合民用的，爱迪生本人也不止一次流露出了对交流高压电的厌恶之情。特斯拉本来很想跟爱迪生聊聊交流电，但是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长腿玛丽安直流发电机
特斯拉最开始的工作是改进爱迪生公司的直流发电机系统。爱迪生公司有一个发电机，外号叫“长腿玛丽安”。特斯拉对这个发电机做了改进，大大增加了发电机的效率。爱迪生对特斯拉的技术水平那是非常信任的，从来不来指手画脚，只要告诉特斯拉有什么事情要做就行了，用不着去管他怎么做。特斯拉总会圆满完成任务。而且这个家伙的能力超群，但是工资也与普通工程师没什么区别，一周也就挣18美元。对爱迪生来讲，当然是捡到宝了。
总之，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一方面爱迪生和特斯拉都喜欢对方，因为两个人都是技术控，都是极客。但是两个人又相互看不起。爱迪生特别看不起有学问，懂理论的书呆子，也看不惯特斯拉的欧洲做派和一身的怪癖。特斯拉对爱迪生费尽力气去蛮干特别看不上眼。他觉得爱迪生的办法就是“草垛里寻针”。
完成了长腿玛丽安发电机的升级改造，特斯拉又接到了下一个任务。那就是改进电弧灯系统。因为爱迪生公司的电弧灯受到竞争对手强有力的挑战。别人造灯泡不如爱迪生，但是在电弧灯领域，爱迪生不如别人。特斯拉费劲巴拉的花了很多时间完善电弧灯系统。但是他的系统，爱迪生公司从来没有付诸实践。说白了就是雪藏了。
特斯拉1885年申请的电弧灯专利，想来与他在爱迪生手下的工作有些关联
爱迪生为什么这么做呢？这是商业上的考虑，他和别人签订了合作协议。接到的电弧灯单子直接交给另外一家合作公司去做。双方谈合作，爱迪生手里总要有筹码，特斯拉的电弧灯改进计划就是一个筹码。用来压迫对方就范。你不合作，那么我就自己研发，跟你死磕，你怕是不怕？
爱迪生还准备了不止一手，他的手下已经开发出了可以用于街道照明的大号白炽灯泡。电弧灯将来必然是要退出照明领域的。那么特斯拉的努力也就用不上了，干脆也就雪藏了。特斯拉当然非常不爽，他在笔记本上潦草的写下了几个大字：“再见！爱迪生工厂！”，他前后在爱迪生那里工作了不到一年。
有传说，爱迪生许诺他5万美元的奖金，事后拒绝兑现，说特斯拉不懂美国人的幽默感，这纯粹属于“逗你玩儿”。我觉得这个说法是不太可信的，特斯拉要求加工资是完全可能的，但是爱迪生怎么也不会随便答应他这么大一笔奖金。要知道当初建立门罗帕克实验室，也就花了5万美元。连盖房子，带招聘工人。还有采购仪器的费用全部包括在内。这是很大一笔钱，足够特斯拉另立门户出门单干了。爱迪生即便开玩笑也不可能这么大方吧。
不管怎么说，特斯拉离开了爱迪生的公司。他该去往何方呢？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