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召唤”我们的(慧莹篇)

02

星期六

2020年5月

  

晓宇同学:

  我刚刚把第二章《教育学的概念》中“情境”一部分读完,你选的这本书太好了,正是我想读的那种需要好好思考才能读懂的书。读书目的不同,所读的书不同,我们会用不同的阅读方法。这本书,值得我慢慢地、用心地去读。此处略去表示感谢的句子。(这样写,是略去了还是没有略去?哈哈……)

  这一部分的最后,作者引用了翁达杰的诗歌《紧紧的拥抱》中的句子,我上网找原诗,没有找到,于是锲而不舍地用各种方法找,发现原来有的人把它译为《熊抱》——

熊抱

文/迈克尔.翁达杰

译/原野

格里芬喊我来吻他道晚安

我大声说好。完成一件正在做的事,

而后其他的事情,慢慢走过

角落来到我儿子的房间。

他正站在那里张开手臂

等待一个熊抱。咧嘴在笑。

为什么要给予我的情感一个动物的名称,

给它死一般紧紧的拥抱?

因为这拥抱集中了

他所有的小骨头,让他温暖的脖子挨着我。

睡衣里那单薄而强韧的身体

像一块血磁铁锁在我的身上。

在我来之前,他在那里

如此这般,站了多久?

  这是一首不太像诗的诗——如果诗只指那些看起来很美的分行的文字,它只是在淡淡地讲一个生活中的故事。但是,你知道吗,当我读到最后两行时,我被震动了。我想到:那站在那里张开双臂等待父亲拥抱的孩子,在那段一分钟一分钟慢慢流逝的时间里,是不是一直在想象中“排练”着那个紧紧的拥抱?是不是也曾在因等待而显得格外漫长的时间中,有过小小的怀疑和失落?而那父亲以一声“好”回应了孩子,然后忙活着一件事又一件事,他不曾想到那小小的身影一直在默默地等待。

  书中写“当孩子在呼喊我们的时候,他们是在召唤我们。”而我们,是不是常常忽视孩子的召唤?

  我想起小姜小时候睡前常常央求我:“妈妈,再陪我一会儿,好不好?”“妈妈要去忙啦,你自己睡吧。”“那就抱一抱,只抱一下。”他伸出双臂搂住我的脖子,然后咯咯地笑着说:“你上当了,你走不了了!”我感觉到他的双臂搂得更紧了。

  现在,我们却“角色互换”了,我央求人家:“妈妈陪会儿你,给你读会儿书好不好?”“你快去忙吧!”我赖在他床边,说他小时候曾说过的话:“我走不了了!”他就使劲挤我,直到我不甘心地离开。我常常想,在他小时候,为什么我非得一次又一次把他紧紧拥抱我的手臂拿开呢?当他那样做时,实际上是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在“召唤”,他的召唤如果没有得到积极的回应,一定是失落的吧?

  当我走后,他在那里,

  如此这般,失落了多久?

  孩子“召唤”家长的方式,更多的时候不是呼喊。

  我有过一个学生,她很小时妈妈和爸爸就离了婚,她跟着姥姥生活,后来妈妈再婚,又有了一个男孩儿,并把她带到新的家庭中。她总是无缘由地生病,总是对妈妈发脾气,我和她进行过许多次书信的交流,我看到的她并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孩子。她给我讲小时候爸爸与妈妈、姥姥发生矛盾时,无论她怎么歇斯底里地哭,也改变不了大人们。我常常想,当爸爸妈妈都走了,留下一个小小的她,她该是多么孤独。

  当他们走后,她在那里,

  如此这般,哭了多久?

  我懂了,她的生病、她的发脾气,都是她“召唤”妈妈的爱的方式。也许开始,只是偶然的一次或几次,她生病了,妈妈是那么着急;她发了脾气,妈妈是那么伤心。妈妈的着急、生气都让她知道了爱的存在。于是,在潜意识中,她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召唤”妈妈。

  家里有青春期的孩子,父母有时就觉得生活在地狱里。无论你说什么,他们都不听,无论你怎么说,他们都不听。他们是不是也在“召唤”父母——爸爸妈妈,你们面对的不是一个需要别人决定生活的小孩儿,我已经明确地知道“自我”的存在,请用对待完全不属于你们的独立的人的方式来对待我。

  ——“教育学的意向也可以看做是我们面对孩子发现自己被召唤时的一种主动的回应。”

  这些“召唤”,我们发现了吗?我们做出“主动的回应”了吗?

  在你和一帆相处的过程中,她是否也曾有一些行为来“召唤”你呢?

  我还问自己:召唤我们的只是孩子吗?

  当我在医院里产下孩子时,我和爱人仅仅是成为了生物学上的母亲和父亲,“但是要想成为母亲或父亲”,我们“得像母亲或父亲一样地生活。”这里的“母亲或父亲”,就是社会学上的母亲或父亲,是“作为教育性的存在”。当我们真正承担起抚养、教育的责任,我们才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父母。

  书中有个例子我特别喜欢。

  “没有哭声,没有吵闹,我的儿子显然已经入睡。我还是决定去看看。当我悄悄地将门弄开一点时,我知道他躺在那儿会是什么样。安详地,蜷缩着睡在小床的一角,我敢打赌。可是,令人惊讶的是,我看到的竟是一张完完全全地仰着的期盼的小脸。脸上放射出微笑,手臂舒展开来。就在那儿!没有一句话,没有一点声音。但是,这种沉静当中多么充满了召唤啊!”

  我太理解这种感觉了!我特别喜欢看孩子睡觉时的样子,孩子从小到大,我偷偷地拍下了许多他睡觉时的照片,我喜欢看他微动的睫毛、撮起来的嘴巴、脸上细细的汗毛、露出被角的脚丫,甚至越长越扁的鼻子、脸上的痘痘,我也喜欢听他均匀的呼吸声。

  那时,是母亲的使命、责任在召唤着我。那时,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我是那个熟睡的男孩儿的母亲。

  哲学的终极问题之一就是“我是谁”,在某些时刻,我们所肩负的责任让我们清楚地知道我们是谁,我们要到哪里去。从这个意义上说,使命的召唤不仅让我们能努力去做我们应该做的事,更能烛照我们的内心。

  谁说责任是负担呢?如果没有它们的召唤,我们也许会迷失呢。

  愿我们两个中年妇女,不仅拥有会絮絮叨叨的嘴巴,更拥有能倾听到“召唤”的双耳。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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