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雾
你看见那边的雾了吗?诺,不远,就在你左前方,黑乎乎的那片。
你随着声音望去,目光扫过,就如你的同伴所说,大团大团的雾气以一种诡异的方式遮住了你的视线,正弥漫着令人不安的黑色。
那是什么?
你转过头,这么问道。作为一名新人,你对这座废墟一无所知,而身边的同伴显然要懂得多一点……相较之下。毕竟,在这焦土废域上,谁都是初学者。
那是死亡。
走在前面的同伴转过身,扬了扬头,你似乎看到在厚重的面具下,他咧开嘴角,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然后,全副武装的同伴踩着吱嘎作响的碎瓦砾,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嗖,朝着那片黑雾挥舞手臂。
石块在混浊的空气中划过一个弧度,直直地落入了目的地,你看到黑雾开始涌动,就像一只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眨眼间便吞噬了那块不算大的石头。
看到了吧?我说过。
把手搭在你的肩膀上,隔着厚重的防护服,你几乎感觉不到来自同伴身上的温度,就好像是一件会说话的衣服拍了拍你。
那是死亡,是黑色的死亡……没有人知道死亡是什么,以前的人不知道,我们更不会知道。
接着,他的语调一转,声音经过过滤器的阻碍,已经被扭曲的十分奇怪,当然,你知道自己的声音在他听来,也没好到哪儿去。
所以,以前的人死光了~
听着他几乎变调的音色,你心里泛起了嘀咕,望着不远处的雾,它就这么静静地蜷在那里,如此人畜无害,但你此刻几乎已经认定,那就是死亡,是具体的死亡。
然后,你们接着上路了,组织派下的任务是穿过4座废弃城市,抵达曾经被称为“玛门”的核电站……你对组织一无所知。基地在哪?不知道。什么时候建立的?不知道。上司是谁?不知道。你甚至不知道它是怎么将任务派给自己的。记忆被掐头去尾,就仿佛在某个清晨,一睁眼就来到了大巴上,来不及探究发生了什么事,就被熙熙攘攘的人群裹挟着前行。
但你就是没来由的信任组织,就好像对它的信任已经深深刻入了基因,随着你前进的脚步,逐渐成为了一种信仰……你怎么知道信仰是什么?那都已经是老古董的词儿了,现在没人会神叨叨地边念着这类怪词,边穿越废墟的。
沙,咔,沙。
鞋底摩擦地面,坍塌的房屋,断裂的支柱,散落整条街道的碎石子,天空是灰蒙蒙的,大地是灰蒙蒙的,不如说除了那片诡异的黑色的雾,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比起沉闷,你更愿称其为“无聊”。
没有什么幻想中的变异生物,也没有什么千钧一发的战斗,穿越废弃城市只有两条准则:一,不要接触黑雾;二,不要脱下防护服。这是你的同伴刚刚告诉你的,是的,你也才知道不久,但你依旧深信不疑。
什么?你说,你被消除记忆了?不不不,记忆不值钱,在这焦土世界里,最值钱的东西有两样:一个是核电站,另一个是“欲望”。为什么?因为没有人同时得到过这两样东西,它们是你一直追求的目标……不,是你们。
闲话止住,来看看你们现在到哪儿了?嗯……你打开手臂上的终端,全息碎影上的小绿点在蓝灰色的背景里显得有些弱不禁风,不过勉强能告诉你现在的方位……你和同伴已经穿过了三座城市,还有不到4公里,就能抵达目的地,按照惯例,你们该作最后一次修整了。
呼,呼……
火舌舔舐着落满灰的柴木,噼啪作响,灰蒙蒙的天色更暗了几分,枯草、荒城、倒塌的钢筋水泥,构成的画卷枯燥而乏味。在这座钢铁森林里,似乎只剩下了你们两人,两个穿着厚厚防护服的人,围着微弱的篝火,面面对坐,沉默无言。
这样有点无聊。你不是那种闷瓶子,即使穿越废墟难免要忍受寂寞,但你还是希望能与身边唯一的活物多说几句人话。
呃……
你开口了,你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但话到嘴边却硬生生被噎住了。你意识到自己甚至不知道同伴的名字……这似乎很奇怪,你应该知道同行人的名字的,但你又确实不知道,甚至直到现在才意识起这件荒唐的事。
你想说什么?
倒是你的同伴察觉到了你的意图,率先打开了话匣子。
不用尴尬,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我们都没这个必要。
他摆了摆手,厚重的防护服下的脑袋摇了摇,他就坐在你的对面,那块坠落的广告牌上,包裹之严实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只蹲在山崖边的大毛熊。
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你说出了内心的想法,听说以前的人总会拐弯抹角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你一直很不理解这种行为,难道绞尽脑汁把人话说成谜语,仅仅是为了让自己的欲望表现得含蓄一点?难道以前的人不知道,这样反而会让别人觉得你居心叵测吗?
管他呢,反正你不会蠢到这么做。
聊天?你想知道什么?那团黑色的雾?玛门核电站?还是……
大毛熊顿了顿,似乎思考了几秒,那被机械装置过滤的声音便又传入了你的耳朵。
……我们?
如果可以的话,我都想知道。
哈哈,伙计……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叫你,但你听好,你现在很危险,拥有“欲望”的人是不能接近核电站的。
你也是第一次听他笑,感觉和蠹虫被踩扁时发出的尖锐又沙哑的声音有的一比。
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有了“欲望”?你显得有些惊讶,就好像被人告知亿万彩票就放在了自己挎着的菜篮子里。哦……请放心,你并不是个傻子,只是对“欲望”没什么概念而已。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的同伴又开口了。
我解释不了,我们的存在本身就不合理,用不合理去思考不合理,又能得到什么呢。
说着,你的同伴站起身,从广告牌上一跃而下,啪嗒,溅得石子四处飞散。
我只知道,我们必须去玛门核电站……不过让我再猜猜,你甚至连核电站是什么都不知,是吗?
你点了点头。
那是魔鬼的武器,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张开双臂,向你展示着周围的废土。
而魔鬼,就是你追求的“欲望”,它会让你按下那个红色的按钮,然后……
你的同伴把双手握在一起,然后过了几秒,又突然张开,作出一个爆炸的动作。
……
你没听懂。是的,你没懂。你现在觉得眼前的同伴忽然就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神神叨叨的疯子,说着一些不切实际的话。
所以你沉默了,不想再理这个被你贴上有色标签的人。你同样站起身,拍了拍防护服上沾到的灰尘,然后抬起脚,阔步向前。管他什么魔鬼什么武器什么按钮 ,你难以想象对核电站和“欲望”产生质疑的人……真是一派胡言。
剩余的路程相较之下就显得沉闷了许多,你走在前面,同伴走在后面,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你们之间的隔阂,便也沉默了起来,只是保持着一定距离,不紧不慢地跟在你后面,颇有一种看戏的感觉。于是乎,你们在一片灰蒙蒙中穿行着,边翻越残垣断壁,边小心翼翼地躲避着那象征死亡的黑雾。
最后,最后的最后,在你们的关系也几乎要沉闷到灰蒙蒙的一片时,终端上的小绿点终于一顿,随即消失在了屏幕上。面前豁然开阔,你踏出离开城市的最后一步,站在了那座宏伟的建筑前。
巨大的冷却塔,惨败的涂漆,斑驳的围栏,和那块已经生锈的骷髅头警告牌,算不上阴森,只能说是破败。当然,在你眼中,那可是座金山。
你迫不及待地翻过东倒西歪的栅栏,大步向前,眼中熠熠生辉,渴望的目光透过面罩,不住打量着眼前这个你苦苦追寻的庞然大物——那是贪婪的神色。
你的同伴并没有跟上来,他就这么站在栅栏外,默默地看着你着魔了一般往里面冲去,然后嗤笑一声,双手伸出,摘下了一直带着的防护面具。
没有眉毛,没有头发,皮肤光滑至极,近乎苍白,混浊的瞳孔间或一轮,这才表明他是个活物。
挣扎吧,小子。
他的嘴巴紧闭,喉头甬动,发出的声音沙哑而别扭。然后,鼻翼颤了颤,也许是空气中漂浮的灰尘让他无所适从,猛烈的几声咳嗽后,一口鲜血,一声倒地的闷响。
……
可惜你没看到这些,你已经径直来到了主控室,诺大的空间里堆满了各种闪烁的机器,一尘不染。操作台仍在运转,随着几声电流声,屏幕上跳出几个字,拼凑出一个句子。
任务完成——请原地等待,组织将派出队伍进行回收。
回收?
你愣住了,呆在原地,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对啊……组织派遣队伍的缘由不就是为了回收核电站吗?自己终究只是一枚棋子,而不是这座宝藏的主人。
……才怪。
砰!你狠狠地捶上控制台,眼神中露出了疯狂的光芒……去他的组织!凭什么费劲心力找到的核电站要拱手让给其他人!它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呵呵……呵呵呵……
你的面容扭曲了,就在这么几秒内,你对组织的信任荡然无存。摘下手套,带着狂热的笑容,手指在主控台上噼啪作响,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操纵核电站的控制系统,但你这么做了。一连串的数字跳动过后,大大的鲜红色感叹号突兀地刺在了屏幕上,你的嘴角几乎咧开耳根,手指抬起,握成拳,狠狠地向着一旁的红色按钮砸下。
我得不到的,你们也休想拥有。
你已经不认识此刻的自己了。
一阵死一样的寂静后,巨大的蘑菇云腾空而起,烈焰冲天,冲击波荡平方圆千里。接着,一切又很快归于寂静,天还是灰蒙蒙的天,地还是灰蒙蒙的地,只是那团黑色的雾气,又悄然扩张了几分。
……
……
实验编号:DESIRE—009367
实验结果:实验失败,两名实验体死亡,黑雾值同比增长3%
实验结论:-Deleted-
【推荐语】黑色的雾代表着是核电站的不断爆炸,是实验数次失败的结果,它也是人的贪念,是无法克制和戒掉的欲望,是人的本性。顾总以第二人称视角,再次写了一篇小说,告诫我们人的欲望的可怕,与滥用核武器的后果,和平是所有人心中的白月光,我的愿望是世界和平真的可能不只是一句玩笑话,希望我们的未来不会是黑雾弥漫,而是光明普照,万物可爱。(胡豆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