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有一部火爆的电视剧,叫做《奋斗》,片子告诉你,无论你有钱没钱,你都要去奋斗。十年后的年轻人,却再也不被忽悠,不管有钱的没钱的,都不愿意去奋斗了。日本的社畜,韩国的“三抛世代”、“五抛世代”,传播到国内,新一代年轻人接受了颓废、佛系、甚至是丧的生活态度,逐渐形成了一种 “亚文化”。就在天下“苦丧久矣”时,《打工人语录》就像平地一声惊雷,一经祭出,立马就火出了一片新天地。
现在的年轻人,对于“工人阶级”这种充满斗争属性的词汇,注定是陌生而又好奇的,他们隐约感受到,现在的工人虽然是社会的“底层”,但在历史上,他们喊着正能量的口号标语,精诚团结,共同做出了伟大的事情。以现实中处于行为鄙视链底端的“打工”,结合曾经辉煌、如今没落的“工人”阶级,以上世纪50-70年代“大字报”为文化内涵,融合传销式洗脑宣传口号,构建了一个充满诡异又耐人寻味的词汇——“打工人”。
从70年代末期开始,中国的社会逐渐摆脱了“计划经济”的束缚,新一代的年轻人,逐渐脱离了原有设定好的“轨道”,自己去广阔天地里,重新选择人生的方向。这一批人以独生子女为主,人际关系上孤独,让他们寻求社交领域的“抱团”。根据社会认同(social identity)理论的研究,只要有一点点的借口,就能形成一个松散的群体,产生淡薄的群体意识。这种心理意识的驱使下的行为,使得个体能得到群体的认同和保护,并且有助于群体利益的最大化,是一种“趋利行为”。所以,需要找到一个群体的共性,来获得普遍的认同感。加拿大学者概括说:“作为一种尝试而产生的亚文化,是为了解决社会结构中的矛盾,他们产生了一种集体的认同方式,从这种认同中他们能获得并非是阶级、教育和职业中产生的个人认同。”根据一份针对城市“新移民”的数据显示,多数人认为自己处于城市的“中下层”甚至“底层”;就职业而言,即使是“白领”这种貌似体面的职业,认为自己生活在“底层”的比率,竟然高达80%以上!在一、二线城市中,移民人口的数量远远多于原住民,所以,任何关于“底层”的话题总能在社会上引发大量的热议。一方面,传统的外卖快递人员、体力劳动者、小型个体户都是“底层”的代表,他们经受着风吹日晒和社会的不公正待遇;另一方面,没有底层标签的“社会大多数”,却用着“底层”的同理心关注着他们。不久前,一篇《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的推文,引发了关于外卖行业高危性的讨论,很快获得破亿的阅读。当现实的底层遇到“互联网上的知音”,注定会擦出别样的火花。全世界的人类都有一个通病,就是对朗朗上口的口号毫无抵抗力。最早的口号,来源于两个搬砖的工人,互相唱着有节奏的“劳动号”,一边给对方加油打气,一边寻找着动作节奏。当搬砖的人越聚越多,就需要一个“排他性”的口号,以此来证明“搬砖人”的“同志”身份。正如喊着“唱跳rap篮球”口号的,一定是蔡徐坤的粉丝;叫嚣“兽人永不为奴”的,大概率是魔兽的资深玩家;胸前印着“申花是冠军”的,必定是沪上的资深球迷。一个好的口号,往往具备这样一些特征:一是简洁明了,通俗易懂;二是能快速识别身份,划分敌友;三是宣扬核心价值观,振奋人心;四是可以瞬间刺激肾上腺素分泌,短时间提升战斗力。原本一盘散沙、互相看不惯的人,无论是金融民工、IT民工、科研民工、设计民工,在《打工人语录》的提醒下,迅速认清一个事实:大家都是打工人!这些口号读起来,就像是冰天雪地里浓郁的二锅头,句句上头。
现在的“八零后”“九零后”,都面临过彷徨,受到过质疑。一系列现实的问题,比如升学的压力、就业的搏杀、职场的勾心斗角、贫富的巨大差距、高昂的房价……这些都像大山一样横亘在当代他们面前,在快节奏的浮躁社会中,他们逐渐迷失了自我。在主流话语权之下,年轻一代人似乎“做什么都不对”。年长一代人称他们是“垮掉的一代”,他们的文化是“非主流文化”,所有一切都被贴上“另类”、“失败”等标签。在传统精英阶层的傲慢与偏见下,新时代年轻人选择了反抗。在感觉自己势单力薄,无力解决社会的结构性矛盾时,只能在网络中利用风格化的意识表达自身的困惑。并通过调侃经典和主流文化来颠覆传统,达到反抗的目的。“打工”、“搬砖”是底层人的专属符号。“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不可能打工的。”就连“窃格瓦拉”也对打工充满深深的鄙视。
在我看来,年轻人的这些自嘲,无关政治、无关风月,甚至无关痛痒。年轻人依旧是原来的那一批人,自顾自地颓废着、佛系着,只不过偶尔一声呐喊,多了几许世故与无奈罢了。
主要参考资料:
李春玲:《社会变迁与中国青年问题》,《中国青年社会学的关注点及研究取向》2018年第2期。
张综瑞、佐斌:《社会认同理论及其发展》,《心理学进展》2006年第14期。
风笑天:《社会变迁中的青年问题》,北京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