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生活,非居华屋
店子对面的几十亩苹果树两天里就被挖的一干二净,听说要建小高层,土地已被开发商征用。
路人甲说:这几户地主人家又发了财,每亩地卖四万块现金。
路人乙说:也不划算,合同七十年呢,一亩果园按年收入六千元计,都没收到十年的收入。
路人丙说:依最后一次土地调整国家政策,土地承包权也仅仅留下十年左右,人家卖地就享了现成,抓住了钱,以后的事谁又说得清呢,到时候如果土地打乱了重分,人家说不准还能分到别的地呢。
……
土地开发,金星狼虽为平头百姓,也常常思考此类词的深层涵意,并对时代的发展,房地产信马由缰地不断铺展感到迷茫,新闻里关于房产的话题实在是太多,新鬼城、抗拆迁、楼价房产、国家调控、工程贪腐……这其间的林林总总,人间万象,几乎浓缩了时代的主命题。
大姐近期也在筹措建房,进城辛苦了三十年,做了半辈子小生意,在城里没赚下一寸土地,老家的房子早破烂不堪,建屋亦是必然,但大姐说她要建得象模象样,正屋建四间两层,东西建对口三间做独立的厨房和杂物间,还要建门楼,建车库,建不错的小花园,一句话:她要倾其所有,结束一直租别人房子住的历史,让村里的人明白这么多年在外她没有白混,她的日子不会比别人差。
我知道大姐的脾性,知道她的想法成形已久,虽然她的两个姑娘已出嫁,儿子在上大学,未来在那里生存也无法预期,但因为村里许多没出门的农民都盖起了两层小楼,她辛苦了多年回居乡下已有些不甘心,但绝不能比别人瞧不起自己。
大姐当年刚结婚就随姐夫出外谋生,一穷二白,连一个卖凉皮的铁柜子都买不起,但她更是凭着一股子不服输的犟劲把小生意做的红红火火,一根两毛钱的麻花,一碗四毛钱的凉皮,她每天都能卖到一二百,在小城节衣缩食操劳了近三十多,没穿过高档服饰,没进过K歌房,没出外去旅游过一回,甚至至今没坐过一次火车,但她养大了三个儿女,筹足了盖房的资金,所以她硬气地要建一套不错的房子,她要把房子建得大气美观,装饰布置得漂漂亮亮,以慰籍半生辛劳的自己。
购建材,找木匠,又是烧水做饭,又是提泥和灰,辛辛苦苦大半年,大姐终于如愿以偿的有了自己的新房,但她在自己的新房里一个月都没有呆足,就又出门打工了,她说修房子花光了她的钱,儿子还在上大学,将来娶媳妇还得花钱,她一想这些就心里急。
其实如今乡下的房子许多都是空屋,许多的人都同大姐一样,建起了漂漂亮亮的房子,然后挂一把大锁就出门打工,这现象不仅发生在故乡西北,更在华北、华南等地随处可见,金星狼某次去成都,在汉中到绵阳的群山间,与同行的朋友面对那些星星点点散落在山林间的独楼叹息,认为把这么漂亮的房子放在这样的荒山辟岭实在可惜,交通不便,资源落后,就叹息说这里的人为什么不出去在城里打工,与其花这么多钱在这冷清的山间建房子还不如在城里按揭。这时候旁边一长者就接上了话题,说城里买房不是一句话,买的起也不一定能住的起,物业费、管理费、煤气、暖气样样都得要钱,那象处在这样的山间,只要你出点力气柴草米油都可以自己获得,而且象山区出外打工的中青年人,许多并没有特殊的技能,在城市的地位很低,收入也很有限,省吃俭用积攒些钱到乡间盖一套自己的房子也算是圆了大半生的梦想,至少心底里有个寄托,踏实。这话是事实,也合乎道理,细思之就止不住令人心生感慨。
古人就讲求安身立命,衣食住行是人类生存的首要条件,但这个时代,却实在是一个物质超前富足的时代,虽然许多人仍然为房做奴,节衣缩食;更有人为了拆迁为了私利杀人放火,放弃道德;也有人为了捍卫一已私利置公益法纪于度外,做钉子户,绑架公权。然岁月从不肯为某人动容谴绻,寒舍陋室也有动人的温情,金碧辉煌处也有悲苦伤忧。
金星狼的老家地处西北黄土高原,上世纪八十年代前人们陶穴为居,大家都住在山边的窑洞里,没有攀比,没有争斗,也生活的其乐融融,周边许多村落连片的老窑洞都有着厚重的历史,我们村子里许多的院落都有着固定的名称,什么书房院、染房院、油房院……那些院子里的老窑洞很多都有着百年历史,养育过几代甚至十几代人,而自从人们离开窑洞开始建房,从土木结构的厦房到人字梁结构的立屋,再到砖混结构的平房,接着又发展楼房和新农村,这其间也仅仅是二、三十年的事,二、三十年间,房屋不断挤占侵蚀着良田,不断向公路边靠近,一些人丢弃了厦房、丢弃了立房,甚至丢弃了曾引以自豪的平房,一步步挤向新农村,挤向人口密集的中心城镇,一片片老屋就象一片片被遗弃撂荒的土地,没有庄稼,只有日渐败落的旧房子和杂草枯树。
做为凡人,我们无法预期将来,即使面前的情景,也常常看不明白,从北方到南方,从东到西,这个时代丰收的不只是公路和车流,还有房子,房子随处可见,到处都在卖房,房价却居高不下,房建工程仍遍地开花,说是经济的引导吧,金星狼觉得更象是跟风赶集,若说是刚性需求吧,也并不见得,在南方打工多年,金星狼曾见过许多濶大的别墅庭院一年一年等不回主人,除了看门的狗和守院的仆人;在北方,在移动铁塔安装设备的时日,金星狼更是看到过一个个村落日渐荒芜,无数的枯茅荒蒿占居了被人们遗弃的院落。
这时候我们很容易想到了乡间儿童们玩耍的跳房游戏,说白了,明明就是跳格子,却名曰跳房,从圈子外跳进圈子内拼命地奔跳,而且许多时候是置安全于不顾的单脚跳,从一个格子跳到另一个格子,从这头跳到那头,又从那头跳回来,一个个累的满身大汗,最终却无谁能持久的呆在哪个格子那个圈子里。对,最终无谁能持久的呆在某个格子或某个圈子里。
为什么要拼命的奔跳,是因为竞争,因为比拼,因为这个世界太繁华,太多太多我们无法满足的欲望和追求,就象我们曾经拥有过诺基亚和摩托罗拉,世界却又流行起苹果和小米。我们有足够的能力去追求和更新换代固然很好,但面对诱惑,有人却不安定的去卖血卖肾,以不足以支撑现实的力量去走钢丝,去玩命。
其实金星狼老家的老辈人并不全都是住窑洞的,与我们村子一河之隔的旬邑唐家民俗博物馆就设在旧唐家庄园仅留的三栋祖屋里,唐家庄园是清代唐家百万富翁唐景忠的住宅,原有古建筑房屋和亭台楼阁87院,2700余间。乾隆年间的唐家兴旺发达,商号遍及国内十三省,自称“汇兑中国十三省,包捐知府道台衔;马走外省不吃人家草,人行四川不歇人家店”。其所建宅院做工精细别致,堪称雕梁画栋,碧瓦飞甍。然唐家最终因子孙不贤挥霍无度而家道沦落,唐家庄院也历遭劫难,在文革期间被列为批资批修的反面教育基地,直到近年来才开发为民俗博物馆。
唐家的际遇,很容易让人想起那句:“万里长城今尤在,不见当年秦始皇”。然或许金星狼是消极的,这世间更多的人更坚信幸福的基础是物质建立起来的殿堂,所以就有很多的房叔房姐,有很多的车奴房奴,有大时代的尔虞我诈与蝇营狗苟。
时代依然快步奔向繁华,大中城市的房价依然一片叫好,依然在遍地开发,在堪称太平盛世的当代,很少人再去信奉“房是招牌地是累,攒下银钱催命鬼”的古话,人们依然以拥有房产的多少作为富裕与成功的标准,虽然网上也在炒作一些所谓的鬼城话题,虽然许多城市的房子消化率越来越低,但房产的泡沫依然在水涨船高,在货币贬值物价攀升的当下,房地产的升值无疑在创造着一个又一个奇迹。相对于2013年抢购黄金的“黄金大妈”们,房子无疑于这个时代最坚挺的硬通货。
写到这里,金星狼依然茫然,放下笔走出绿野,面对生机勃发的山峦,微风轻扬,彩蝶纷飞,一草一木无不紧紧扎根土里,或许它们无从选择,或许它们的幸福就在于永不漂迫。人之一生,如白驹过隙,生命如何过的更有意义,这个时代的教育似乎已不关注此类话题,当神死去的时候,钱能通神就从而让钱代替了神的地位,从拜神到拜钱,空虚的现代人,在繁华的物欲横流里,是否可以放松身心,更多的包容,更多的关心亲情和人性,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享受生活,我们往往仅需要一个心境而已。
2014年3月22日初稿于正宁
2016/12/12修订于西高
圣诞苹果超低价预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