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冬天
算起来,除了过年放假,已有近三十年,没正儿八经在老家过冬了。
其实,和大连相比,老家的冬天,也还是很冷的。虽没有海边的寒风刺骨,但那种干冷的感觉,还是有些让人生畏。
小时候的农村,一般人家冬天也没什么取暖设施,虽然每年入冬前都会在木头窗棱上重新糊一层厚厚的纸,但屋里屋外,差不多还是同一个温度。家里没有温度计,想知道天冷不冷,都是早晨起来,看看外屋水缸里的水是不是结了冰、结的冰有多厚。取暖主要靠烧炕,但做饭时烧的那点柴禾,炕也热不了多长时间,冬天夜又长,晚上睡觉时,炕也凉得差不多了。有人想了个土办法:晚上睡觉前,在输完液的五百毫升玻璃瓶里罐满热水,盖上胶皮塞,放到被窝里,可以暖上几个小时。那时,谁家有人生病输液了,空下来的玻璃瓶都是抢手货。塑料热水袋是后来才传到农村的。
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羽绒服,也没有秋衣秋裤,只知道冬天要穿棉衣。深秋天气凉了,会套上两条单裤;刚入冬时,天不是太冷,会穿稍薄点的棉袄棉裤;到了数九寒天,再换上厚些的。脚上一般是棉鞋,头上则是带耳儿的棉帽。孩子多的人家,都是老大穿新的,弟弟妺妹们穿旧的,哪块儿磨破了打上个补丁。
冬天烧煤炉子取暖兼烧水、做饭,是后来的事,好像是在八十年代初。刚开始,是在煤面里掺入一定比例的粘土、加水和成煤泥,用勺子整成中间粗、两头儿细的纺棰形、晒干,烧的时候再掰成小块填到炉子里,但燃烧效率不是太好,经常有烧不透的情况,还要把烧后发黑的部分再捡出来、砸碎,下次和煤泥时掺进去。八十年代后期,蜂窝煤炉从城里传到了农村,一开始,是用模具手工压制蜂窝煤,后来逐渐改成了机制蜂窝煤,一毛来钱一块,但燃烧效率有了极大提高,一天如果省着烧,四、五块也就够用了。烧煤最大的风险是中煤熏(一氧化碳中毒),差不多每年冬天都会听到哪个村的谁谁晚上中了煤熏。究其原因,主要还是为了保暖,屋子的窗户、门都封得比较严实,空气流通不畅。
那时候,冬天去上学是件很辛苦的事,早晨从热被窝里爬起来,穿上冰凉的棉袄棉裤是需要一点勇气的。而学校为了防止学生集体中煤熏,不到每年特别冷的那几天,是不会生炉子的,当然,也许是为了省钱。教室里的门窗密封一般也比较差,外面刮大风,里面刮小风,写字时经常会把手冻麻。有的父母则会给孩子做一个暖袖,套在棉袄袖子上,写字时把几个手指头伸出来,写完了再缩进暖袖里。
到了冬天,被风一吹,露在外面的手和脸都会皴,严重者裂口乃至生冻疮。初中住校时,有位同学的手冻疮严重,深可见骨,看着瘆人,一直到开春才见好。自己小时候腿上曾经生过很严重的皮癣,痒得很,经常会忍不住用手挠,直到挠破出血,结痂。棉裤粘上的血也会结痂,不到一个月,棉裤的裤腿里面会结一层,走路都磨腿。严重时,只好让母亲把棉裤拆掉、清洗干净、晒干,再重新缝上。
但冬天也有冬天的乐趣,最大的乐趣就是下大雪。那时候雪下得比较勤,鹅毛大雪很常见。下雪时,直接用手接了,攥成雪球,放进嘴里,味道甘甜。雪停了,大人要到房顶上去扫雪,小孩子也会跟上去,与其说是扫雪,还不如说是去看光景。下雪后还可以用筛子扣麻雀:在院里扫出一小块空地,用木棍支起一个筛子,筛子下面撒上一些干粮碴,木棍的一头儿系根长绳,把绳子扯到屋里,自己则站在门后,看着饥饿的麻雀到了筛子中央,快速拉绳子,运气好,能扣到三、五只,运气不好时,会把家里的老母鸡扣到筛下。自己经常因为着急,捣鼓半天也抓不到几只。扣到的麻雀最后会进到灶膛里,被烤焦成为美食。
村北面有条小河,进入三九隆冬,河面会结上一层厚厚的冰。调皮点的孩子会冒着挨父母骂的风险跑到河面上溜冰:拿个小板凳,倒放在冰面,人坐在板凳腿中间,手持两根细铁棍,向后一撑,能滑出去很远。冰面上骑自行车也是一项挑战,因为阻力小,骑起来会省很多气力,但如果技术不过硬,则会摔跤。曾经有位同学因为刹车不灵,把车子骑进了冰窟窿。
进入二十世纪后,村里的很多人家都装上了暖气炉,穿了多年的棉袄棉裤基本上也都换成了羽绒服,感觉冬天也不像以前那么冷了。只是,越来越严重的雾霾,给人们的冬天出行、身体健康造成了很大麻烦。今年,县里为了环保,政府出补贴,实施了煤改电、煤改气工程,村民自己只掏电费、天然气费。到县城里买楼房的人也逐年增加,将来老家的冬天应该只会越来越好。
今天,大连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不知老家几时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