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记忆――关城小南街
儿时的小南街就是我的整个世界。最南端是姥姥家,往北数三个大门是我家,再往北数四五家就是奶奶家。我的活动范围就是这一段。再远一点的地方都没怎么去过,这条街承载了我童年的全部记忆。
此刻这条空旷的街道上走来的老人当年还是一个小伙子,我叫不上他的名字,想必他也认不出我是谁家的孩子。因为他家住在我的活动范围之外。但我清楚的知道,像他这个年纪的老头当年总是坐一排,我姥爷就是其中的一个。我家斜对面墙根底下横着一根柁,上面总是坐满了老头。前几年那根柁还在,只不过不再泛着光而满是毛刺了,现在那根柁则不见了。
那时候的我认为人三十五岁就老了,因为我听到院里的二姑跟我妈聊天时说:“要是咱们总这样不变老,孩子们也别长大多好!要不孩子们长大了还得盖房子娶媳妇,咱们也就老了。”我当时觉得大人真不够意思,我们小孩子可不想永远这么小。那年她俩三十五岁。现在我七十四岁的妈妈正在对门和她的发小姐妹聊天。当年不愿变老的妈妈已被困于轮椅,而那个想快点长大的小女孩也已步入中年。
这个门楼南边的小胡同是非常有名的梁家过道,据说闹鬼。因此我白天从这过都得小跑,常常是一路跑一路尖叫。那时候觉得这条过道长得跑不到头。但我喜欢这个过道里的一个老太太,因为我觉得她的名字很美,我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小姑娘的名字。我妈说她家特别干净,我就找机会去过一次。那是一个很小的独院,种着几盆花。从那时候我就觉得种花是一件非常洋气的事情。她家屋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不像别人家织席截苇的哪都是柴禾。
这条过道的斜对面是我可以随意出入的人家,因为这家的两口子特别喜欢我。我喜欢他家房前的台阶,很宽很长,显得很高级。我大妗子总是坐在台阶上给我编小辫,还给我抹发蜡。记得她还说过一瓶发蜡都给我用了,让我长大之后给她买。到现在我家的老照片里还有我和大妗子的合影,我抱着的洋娃娃胳膊橘色的毛线都是她给缠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这房子被卖掉了。新主人把院子垫高了,原来房子的台阶没有了,我儿时认为的那种高级感没有了。
还有一家我印象深刻是因为他家影壁上的字,听说是毛主席写的。我只认识几个字,因此还受到了大人的嘲讽。我当时很气愤,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不会读不很正常吗!可现在我依然读不出。这个院子也破败不堪,无人居住了。当年那个亲切叫我“小影”的奶奶早已不在,现在门口截苇的阿姨是她的儿媳妇。她也是这条街上的姑娘,和我三姨四姨要好。她也叫我“小影”。他们家是唯一叫我小影的人,我一直觉得名字加上个小字代表喜爱。
曾经这扇门里住着六户人家,属于没出五服的当家子。所以大家相处十分和睦,偶尔有一点摩擦也无伤大雅。大门北边的角落里有一棵枣树,那是北屋爷爷家的。进门是四间北屋,分属三户人家。正对大门的是我家的两间西屋,是全院最好的房子,里外砖。为了彰显它的豪华内墙没抹白,一水儿的青砖勾缝。旁边的两间西屋里住着院里辈分最大的老祖,他家大儿子比我爸岁数小但整大一辈,我跟他叫大爷爷。记得我一到他家串门不渴也得喝两回水,因为他家的水舀子一对光满是窟窿眼儿,我总想数清楚有多少个。和这两间西屋相对的是东屋。是院里唯一的红砖房,那是我大爷爷的婚房。记得他结婚时好多人在我家待着不走,说是等着听房。我那时觉得那个漂亮的大奶奶非常神秘,总想摸一摸她眉间的那颗痣,也想穿一穿她那带跟的皮鞋。现在院里住着的就剩她自己了。我那性情耿直,热情善良的大爷爷于去年辞世。这个小院又少了一些生气。曾经这个镰刀形的小院里干啥都是热火朝天。走路都得小心翼翼贴边,要不然踩到席踹着苇都得被大人说没眼力劲儿。我曾经为了得到北屋爷爷的夸奖,一看到他挑水回来就跑去掀门帘而被他家门口的石头台阶绊倒过好几次。现在自家的院子都进不去了,等下次我大奶奶在家时进去拍照片再补充。
自家院子进不去,我接着往北走。这个门口我不常进,因为这里面没有我的同龄人。这院里还住着我的一个老祖,从我记事儿他的模样就没变过,只是这两年显了老态。我对这印象深刻是因为我曾在门口的石墩上等待弟弟出生。我本来想在家里等的,可姥姥说我碍事,让我到外面玩会儿。奶奶也说女孩不能看这个,让我出去等着。没人管当年那个四岁的孩子吃没吃饭。我又不想和门口的老头们坐在一起,因为他们说我爸我妈肯定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喜欢我了。经过观察我觉得在这等比较清静,离奶奶家又近,可以看到奶奶来来回回跑。不要问我怎么记得这么清楚,记事儿早呗!大概九点多,姥姥出来看到我了说赶紧去看看吧!你妈给你生了个兄弟!我很失望,我已经有两个哥哥了,谁还想要弟弟?我想要个妹妹。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我和弟弟从小打到大。
这个门口南边的小胡同里住着的人都姓赵,我没进去过。但我知道有一个卖酱油醋的高瘦老头每天挑着担子进出这个胡同。我记得他是因为他的一嘴小白牙。我听人说他是满嘴的牙掉光后若干年重新长出来的,所以我总在观察他的牙。为看他的牙我还主动要求去打酱油醋,可我妈不让我去。等我再大一点的时候就听说他死了,我还很纳闷,一个能长出新牙的人还会死吗?
这个门口我也不常进,但我记得这里住着一个手特别巧的爷爷,傍晚时分他会在别人乘凉的时候,编篓子,做小风车啥的。很少有空手待着的时候。紧挨他家的是两兄弟,我得跟他们叫老祖。哥哥会给人烙(音)手。孩子大人吓着了,他就伸出两根手指在嘴边吁一口气,然后发功似的全身虚拟走一遍,最后说声去吧!人就好了。街坊四邻的没少得益。每次他发完功都是满头大汗可他分文不取,最多在人家卷棵烟抽。我妈到现在还念着这位老祖的好。说我们小时候没少麻烦这位老祖。那时的我总以为他的手指有魔法,我曾偷偷观察过,可除了发黄之外没啥特别之处。因为他家没有女人管家,所以很多人都到他家玩推牌九,也叫顶牛。我爸爸脑子好使,顶牛基本没有输过钱。我妈怕他玩的时间长了输钱,就派我去叫他回家。每次的理由都是家里有事,家里来人了。他也总是说玩下这一把再走,见我不动窝就给我一毛钱打发我走。两个哥哥不敢去叫他,怕挨揍。但他们会在门口等着哄我的钱花。
我八九岁的时候我家就搬离了这条街。虽然也经常回去,但留下的记忆不多。后来很多人家陆续搬离了这里,这条街从此慢慢沉寂下来。
文:余香ro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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