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野六题

1

新野,一个城中有城的地方。新野县城的汉城路有一座汉桑城,汉桑城里只有一棵古桑。或许,这是世上最小的城。

据说关羽追随刘备驻守在新野,将他的马拴在一棵桑树下,马嘴啃了桑树皮,关羽从河边找来一棵桑树,栽在了原地。人们敬重关羽,对这棵桑树也心生敬重,在周围砌起了城垣,城垣上垒有城垛,围护着桑树,围护着关羽的义举。

后来这棵桑树的树干枯了,从根部发出了两根枝条,长成了合抱之木。两千年后,汉桑城仍在,古桑仍在,印证着一段传说。绕着汉桑城漫步,冬日的阳光被汉桑的枝干和残叶筛落下来,让我的心情变得斑驳起来,也让那段传说变得斑驳起来。

一棵活在传说里的桑树,比传说里关羽活得久远。关羽比不上一棵树,我辈比不上一棵草。

2

新野县城西边有一条河,名曰三里河。谙熟新野文史的任汉平先生说:“这里是白河故道,是当年关羽操练水军的地方。”我和文友们站在河边,凝视着河水,遥想着慢抚长髯的关羽,遥想着他的青袍在长风的鼓荡中猎猎作响,遥想着水军将士操练的英姿。

对面的河岸边散布着几位钓叟,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也看不到他们是否钓到了鱼。一位文友自言自语起来:“我估计那些钓叟想要垂钓的不是鱼,是关羽的倒映在江水里的身影,是将士们遗落于河底的箭镞。”

任汉平指着白河故道的东岸,说:“那片矗立着楼群的地方,当年曾是一片河滩,河滩上长满了芦苇、斑茅和茅蜡草。秋风起,秋露冷,秋草黄,一群群大雁飞来,落在银色的河滩上。河滩里有一沙丘,因这些大雁的到来,得名“雁语山”。他恍若神游于秋风中的雁语山上,情不自禁地吟咏起了《雁浦秋风》:西风吹冷满汀洲,宾雁群飞集上头。阵接暮云离北塞,影随凉月度南楼。”

我们茫然伫立于河边,注视着楼群,在心中勾勒着《雁浦秋风》的意境。离开白河故道时,几位文友都在长叹。

3

我问:“三里河被称为白河故道,如今的白河河道在哪儿?”

任汉平先生说:“白河在明代的隆庆四年(1570年)改道,下一站我领你们去白河和湍河交汇的地方看看,那里也是新野八景之一,叫做淯水湍波。”

白河和湍河的交汇,水势更大,河道更宽阔,犹如一片泽国。河边生着水葫芦,它们聚拢成团,在初冬的寒意中葱绿着,给河水点缀出了缕缕生机。河面上有小舟轻荡,舟上的人撑一根竹稿,悠然于烟波之中。前行二百步,有一细沙积成的丘,丘上生长着一丛芦苇,一部分叶子已干枯,一部分叶子在寒气中发出暗绿色的喘息。走上沙丘,任汉平先生变得兴奋起来,他指着前方说:“那儿就是淯水湍波!”

走到交汇处,任汉平先生说,关于淯水湍波,明朝嘉靖年间的进士刘良卿有两句诗:“同流不许分泾渭,一色应须到海溟”。

我感慨道:“是啊,两河交汇不许分泾渭,人与人之间又何必分泾渭?人活一辈子真的能分清楚泾渭吗?”

4

新野的张楼镇青阳村南边有一土坡,被茅草、酸枣树和毛构树覆盖着。任汉平先生说:“这里叫青冢,据说是姚期的墓。青阳村里住的人大多数姓姚,是姚期的守墓人的后代。”

我们绕着青冢走了一圈,南北二十五步,东西四十步。青冢的东南角立着一块水泥牌子,写着“樊楼冢子”。这块牌子立于一九八八年,牌面暗灰色,散布着因经年浴雨而形成的黑斑,牌身已歪歪斜斜,颓然于荒草丛中。

任汉平先生说:“姚期是东汉云台二十八将之一,也是二十八宿之一,他的坟冢就连本地人也知之者不多,外地人根本找不到。”

一位文友叹息了一声,背起了《好了歌》:“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5

午饭后,任汉平先生执意要带我们去一趟沙堰镇。我们从新野县城驱车三十余公里,看到了召信臣的雕像。

汉代有两位清风惠政的南阳太守,百姓称为“前有召父,后有杜母”。“召父”即西汉元帝时的召信臣。“杜母”指的是东汉光武帝时的南阳太守杜诗,这便是我国古代“父母官”的由来。

沙堰镇因召信臣曾在此设沙围堰而得名,任汉平说:“当年的沙堰把白河的水引出来灌溉田地,成就了新野的千顷沃野,让新野的田畴中有了风吹麦浪,召信臣就是新野人的衣食父母。”

如今,沙堰已荒废,徒留一个地名。人们在提及沙堰这个地名时,不知道还会不会想起召信臣?也不知道人们还能不能意识到“父母官”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6

离开沙堰镇时,几位文友再次和任汉平先生谈及了新野,谈及了在新野呆了七年的刘备。

任汉平先生说:“208年,刘备四十六岁,在徐庶的引荐下,找到了二十七岁的诸葛亮,才找准了人生的方向,才真正有了人生规划。”

我说:“想要找准人生的方向很难,有的人找了一辈子也没有找到。找准人生的方向也不难,或许一次遇见就够了。对于习文已久的我们来说,写作的方向在哪里呢?或许,这次新野之行就是契机。”

我们三个人的交谈让文友们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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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郭成志,男,生于1977年,河南省镇平县人,任教于镇平县一所偏远的农村小学。南阳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抚梦而歌》《长满青苔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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