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湘文艺】郝海兵/彳亍在氤氲的暖意中 / 四六文摘

彳亍在氤氲的暖意中

作者：郝海兵

腊月的梧桐树飘落了枯叶，虬枝光秃，被晨曦的薄雾萦绕着。冬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干，忽明忽暗斑驳了一地。我骑着自行车穿行在马路上，昔日里那个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街头景象早已不见踪迹。

瑟瑟的寒风中，马路上空寂无人，那种玉勒雕鞍今何在，楼高不见人流驻的寂静，让人颇有恍如隔世之感。路边新城逸境小区门口，高高悬挂的大红灯笼在寒风中孤独地摇摆，显得凄冷又悲凉。而阵阵腊梅花香，穿过小区围墙，沁入鼻中。今年的腊梅花开，只闻花香，不见人来。“泪眼问花花不语”，腊梅花也是寂寞开无主了。

今天是正月十五，是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闹元宵的节日。但突如其来的新冠病毒，却将火树银花的喜庆浇灭于黑暗之中。为了阻击新冠病毒，在这个春节，城市停摆，交通停运，十四亿人全部宅在家中，所有城市都被迫按下了暂停键。此时，中国人的自律，中华民族的团结，就像这冬天里的一把火，给处在恐惧、彷徨中的人们带来明天的希望。

我来到湖滨菜市场门口，往日里这个菜市场是出了名的热闹。那熙熙攘攘、摩肩擦踵的人流，那正宗老南京话的吆喝声、杂货地摊上的叫卖声、大爷大妈和菜贩子的讨价还价声、肉案板上小老板的剁骨头声、锅铲敲着锅底的炒毛栗子声此起彼伏。如今，菜市场前门可罗雀，铁将军把门，一把大锁断了所有人买菜的念想。而菜市场外马路边的一棵大树上，俨然已成为麻雀的天下。

一群麻雀正在叽叽喳喳地开着村民大会。那些打扮花枝招展的鸟儿大婶大妈们，一边磕着树枝上几片见点阳光就灿烂的小嫩芽，一边唠着人类的八卦。

甲麻雀说：“你们知道吗，人类遭遇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新冠病毒，听说没有特效药治，不少人死亡了，更多的人是待在家中。”

乙麻雀接茬：“是啊，那天晚上，我在小区靠河边的树上睡觉。突然树下一声大喝'离婚’，把我吓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仔细一听，才整明白，是一对小夫妻俩吵架。过去他俩每天早出晚归，倒也相敬如宾。疫情来了，单位停止办公，俩人天天宅在家中大眼瞪小眼，互相就看不惯了。女方嫌男方没日没夜地打游戏。男方嫌女方每天睡懒觉不干活，没事就翻男方的手机。今天女方因为男方手机上的一条微信，不依不饶，非说男方与单位女同事关系不正常。男方忍无可忍，和女方吵得不可开交，从院子里吵到了河边，坚决要和女方离婚，无论别人怎么劝都不行。女方不想离婚，一直哭哭啼啼。唉，都是疫情惹的祸。”

丙麻雀插嘴：“听说人类现在出台了一个离婚冷静期三十天的规定……”，话还没说完，其他麻雀就开始应和，“这太好了，没准这对夫妻冷静下来后，又和好了呢。”

“安静啦，开会了。”这时，麻雀村长声嘶力竭地大声喊着，但喊声很快就淹没在鸟儿的七嘴八舌中。村长大哥气得抖着两条小短腿，不住地扑扇着翅膀，恨不得借来人类的大喇叭，把这些不听招呼的碎嘴鸟儿轰到树下去。

我无暇欣赏鸟儿的欢乐，也许这世上本就是几家欢乐，几家愁。今早起来，我打开冰箱一看，冷藏室里空空如也。宅在家中十来天，我算是把不浪费一片黄叶都发挥到极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特殊时期，马路上沿街商铺都关门了，我只有脚踏自行车四处寻觅着哪有卖菜的。

骑车来到凤凰街一家小区门口，只见小区门前矗立着一个帐篷，帐篷上写着“共产党员志愿者”。帐篷里端坐着一位戴着志愿者袖章的女士，眼睛警惕地注视着过往行人。帐篷外摆着一张长桌子，桌子上放着的大喇叭，正不知疲倦地反复广播：“市民朋友请尽量待在家中，出门要戴口罩，不要串门，不要聚会，不要到人流多的地方去。杭州有位大妈出门买烧鸭，没有戴口罩，才三分钟的时间就被传染上新冠病毒……”

我边听广播，边寻找着一家卖菜的商铺，印象中就在帐篷的后面。忽然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从商铺门缝里传出。我立刻用手拍打着商铺的卷帘门，高声叫喊着：“有人吗？卖菜吗？”话音刚落，卷帘门突然被打开到三十公分那么高。老板娘在里面气势汹汹地大声呵斥着，“吵什么吵？赶快进来！”我这时完全被五斗米折了腰，顾不上可怜的脸面，弓着身子，像狗一样钻进了卷帘门。

进去一看，商铺里面站着五六个大气不敢出一声的买菜人，扫向我全是责备的目光，那眼神分明是说：

“你那么大声嚷嚷干嘛？”我很狗腿地向大家赔着笑脸，嘴里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老板娘一边称着菜，一边对我说：“这几天上面要来检查，街道上不让开门营业。我怕这一关门回老家，你们又没有地方买菜了。这卷帘门不敢大开，只能悄悄卖菜。下次你来买菜，直接从门缝里钻进来。”

老板娘的话，说得我心里暖暖的。我乃凡间俗人，柴米油盐酱醋茶是最真实的烟火。吃饭的问题是民生大事，善良朴实的老板娘，不会那些假大空的高谈阔论，却默默地用向居民提供新鲜蔬菜的行为，为政府分担了民生之忧。

买完菜，我看看手机，还没有到中午十一点，决定再到附近的苏果超市买几个馒头、包子回家。

走进苏果超市，浓郁的酒精消毒水味隔着口罩都能闻到。测完体温后，我走进商场一看，商品琳琅满目的货架前，顾客寥寥无几。我买好商品排队付款时，发现每个人都自觉地间隔一米线距离站着。

看着一个个顾客戴着口罩，自觉地站在一米线外等后扫码付款的场景，让我不禁想起春节前，我去医院门诊排队挂号时的一件事。当时有位四十多岁体态臃肿的中年男子，紧挨着我排在后面。他个子比我高大半个头，不停地冲着我的后脑勺，毫无忌惮地大声咳嗽着。那无遮无掩的气流裹着吐沫星子，肆虐着我后脑上方的头发。刹那间，我感觉有一排乌鸦在头顶上俯冲聒噪，想发火，又强忍了下来。我扭头看向那位男子，“劳烦你咳嗽时能否捂着嘴？”那位男子操着口苏北口音不情不愿地说：“啊呦，你们城里人真娇气，咳嗽还要捂嘴巴？”我回怼：“这和城里人无关，这是对别人起码的尊重和礼貌！”那男子不吭声了。

倘若搁到现在，估计这位男子不但要乖乖地站在一米线外，恐怕连咳嗽都不敢大声出气。一场新冠病毒不仅彻底改变了整个世界，也彻底改变了人们以往固守的陈规陋习。在新冠病毒面前，人类社会是以生命的代价换取文明的回归。

回家的路上，起风了。冷风带着寒意拍打着自行车，我握着车把的双手被冻得刺骨生疼，而正午的阳光照在头上，却是明晃晃的。路边小区里，一条大幅标语极其醒目，那“生命重于泰山，疫情就是命令，防控就是责任”的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两位胳膊上戴着《共产党员志愿者》红袖章的年轻姑娘，正顶着寒风，行走在道路右边。耀眼的光芒撒在她俩身上,如同披着金色的铠甲,飒爽又自信。当所有人都宅在家中躲避新冠病毒时，唯有这些自信的年轻人逆行而上。在看不见硝烟的防疫战场，顽强战斗，用稚嫩的肩膀扛起了共和国的大梁。这些80后、90后、00后是民族的希望，是国家的未来。他们的自信，来自于民族的自信。而民族的自信，又来自于中国共产党的自信。“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有了这种自信，这个现今拥有八千六百万党员的中国共产党，才会有一代又一代年轻共产党员为理想奋斗，为主义献身的前赴后继。这个党才会历经世纪的血雨腥风与坎坷磨难，百年而不倒。

一路上，我彳亍在氤氲的暖意中。虽然疫情之下的冬天是漫长的，但是没有一个冬天是不曾过去的。我相信当万物复苏，春回大地之时，那姹紫嫣红的盛大绽放，必然会迎来满世界的江花胜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