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盘山村名考证

偶然的一句话,俺的亲戚群引发了关于“村名”的大讨论?“穆澄源,这村名取得高大上,有文化,有底蕴。“小表弟说,”如张坑,下陈,牛塘背,这类名字就比较土。”

"切,土?每个村名背后藏着一个故事,我老家下何村,因为在梅溪下首,始祖为何姓,所以叫下何,谁能说这些不是一种文化?”我忍不住掐架。

“我家所在地陈塘下据说有早年是一个沉塘,我在金华图书馆发现的……”表妹也来插话。

"下盘山这个村名有啥子来历?"大舅抛出了一个问题。下盘山是我外公外婆的根据地,曾留给我们外甥辈许多美好的回忆。于是我们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因为在金华山大盘山的下面所以叫下盘山"。二表弟想当然。

“不对,大盘山在磐安,金华兰溪交界的最高峰叫大盘尖,没有大盘山的说法。”我颇自以为是。

“下盘山在大盘山的下面,故名下盘山,我好像在家谱看到过。”小舅发表声明。

……

正当我们争论不休,大舅发话了:“以前村里老人说,本村里最早的住户是姓夏的,夏和下同音,以后慢慢就叫下盘山。”

那真相究竟是什么?金华兰溪交界的北山究竟有没有大盘山的说法?带着这些疑问,我找到了《兰溪市地名志》(2005年版)翻开266页:“村位于大盘山下首,故名。”区区十个字。

我祝贺二表弟:“你蒙对了。”但是我还有疑惑:"这2005年编写资料的源头来自哪里,这源头靠谱吗?”我联系到当年的编写顾问胡汝明先生,他说所有村名来历基本是当年从乡镇有关人员打听获得,具体编写这句话的人和提供这个线索的人均已无从查证。

我不死心,又从旧书摊找到《双龙景区文史资料》(共四册)以及《金华市文化志》,翻遍全书,发现从远古至汉晋南朝……历代文人墨客记载的诗歌散文,对金华北山山脉(包括兰溪段)的记录,有“常山”、“养马山”“瓶壶山”“玉壸山”“赤松山”等名字,但是没有“大盘尖”或“大盘山”的文字。后来我又从地方志资料馆查到《光绪兰溪县志》,在卷一山川第六页记载“东北乡山由东阳大盆山逾义乌香山五云山,西至金华之法华尖逾太阳岭,南为金华,北为浦江,复西行四十余里入兰界,突起高峰名玉壶山一名大盘山,顶平广常有泉水不溢不竭如壶之储水夏秋水草肥美营马放马故俗称养马山由(前志)。”

至此我的一个疑问解决了:今日北山最高峰所在地“大盘尖”确有“大盘山”之名,也许从清朝开始。

我又翻到《光绪兰溪县志》卷一山川第九页,记有“一由大玉壶山旁分两支至溪里源,一为红岩(前志)作洪岩,高有数百丈若赤壁,岩东有石笋高二十余丈;一为笔架山老鹰山,俱五都三图,其正支北下天生尖即小湓又名小玉壶,右行为浦江之龙门章山下,与邑之菩提源分界,左行至搭驻尖,下为新塘源,又北逾峙山,俱四都一图。小笔架山俗称五脑芙蓉,至嵌山(前志)县北四十里,秀峰突出,云气如画俱,四都二图;折而东为盘山,四都一图,山上下俱有庄,皆以山名(前志)。云山顶平广如盘四,周累石为岩,先民当避兵于此。(桉)盘山为浦江入兰之咽喉,与嵩山相联络,足资守并非仅可避兵也。

由此看来,盘山首先是一座山而不是一个村,是金华最高峰玉壶山正支的延续,虽然海拔不高,但是山顶平广如盘因而称盘山。它又是一个军事要塞(说不定发生过重要战争),和位于水阁村(今属柏社乡)附近的嵩山共同构成重要防兵之地。盘山村(包括上盘山下盘山)正是因为这座山而得名,和今日的最高峰大盘山(大盘尖)没有直接关系。按照文字描述再对照另外两张图,清代光绪地形图(卷一山图第六页)和清代光绪境域图(卷二乡都第九页),基本可以判定今日盘山村的位置。

清代兰溪县以下设置行乡、里、图制。乡下为都,都下为图,图下为自然村。都图以编号命名。康熙十年(1671年)全县编设9乡35都,19图(兰溪县志05年版)。图中显示上盘山和下盘山属于四都。

后来,我又得以在盘山村见到了几十卷完整的《叶氏家谱》。据家谱记载,下盘山村始祖为叶旵(chan)又称端七公,是宋朝叶梦得(1077~1148,宋代词人,历任翰林学士、户部尚书、江东安抚大使等,晚年隐居湖州石林,故号石林居士)的四世子孙,因避金人之乱,于宋庆元三年(1197年)由青田迁居而来。对于下盘山村名的来历,家谱中有一处详细提及:康熙十六年香溪人章靖作的《盘山叶氏家谱序》⋯叶族分处星罗其列有居盘谷之上者曰上盘山居盘谷之下者曰下盘山居盘谷之口者曰澄泽口有居嵩山之东者曰东叶(卷一一七四页)。另外族谱多处提到端七公发祥地为盘山。

因此,大致可以判定盘山这座山位于今天下盘山至澄宅口的那一段山丘,山顶有岭叫坟牌岭,盘山恰巧位于今日下盘山村东面。此山位置奇特,山的右侧经过上盘山倚着北山余脉,左侧则延至梅溪,构成一道天然屏障。下盘山村的村名和北山的大盘尖没有直接的联系,而是和就近的这座小山(盘山)有直接的联系,村以山名。

小时候我一个人到外婆家多次出入此山,当时不知道这山的名称,只是对坟牌岭记忆深刻。从下经堂村过来有一个凉亭可以歇脚,边上是一座古桥,两三里路没有一户人家,到了山口坟牌岭,就看见阴森森的几个坟墓,然后是走向一条狭窄曲折羊肠小道,最后要绕两座山头才能出山。山凹里是农田,有拐弯,我担心随时会跳出一个歹徒(虽然这和事情极少发生,那里据说经常有抢劫犯出没,我小时候经常听到一些关于此地的恐怖事件。)二十岁那年我怀揣几百元钱翻此岭去读大学,还是心惊胆战。

正因为此山的险要,是古人从金华浦江兰溪三界的毕竟之地,下盘山村成了一个枢纽。现在村中依然有三里长的老街,全部是光滑的石板和鹅卵石铺就,从街两边那些古老的木板房,依稀可寻当年茶馆旅店酒家的痕迹,瞥见曾经的繁华。

前些年,盘山右侧是兰浦47省道旧址,上盘山村座落其中,隔断了它与北山余脉的联结;盘山的中段即坟牌岭所47省道新址,四辆车可并驾齐驱,省道两旁造了许多新房子;它的左侧靠东面某公司多年进行了挖矿工程,山变成梅溪的一个河岸,只有西面仅剩一段山丘还有省道南面还有山的模样,象征着它曾经是一座山,是一座有来历的山。

2015年开始筹建的临金(临安到金华)高速恰好穿越盘山剩余的山脉,高架桥直穿山顶,原来的小山推为平地。同一年,市政府进行行政村规模调整,上盘山下盘山和澄宅口村合并,新名字为盘山口村。

下盘山,上盘山,盘山这些地名终究成为过去,成为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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