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花镜(散文)
不到五十岁,我上配镜店去配镜子,老眼昏花,读书看报觉出十分费劲。
配镜店站柜的女性先给副100度的,并递给我一张四开小报,示意我看看镜片的效果。戴上镜,那些沉入水雾里的文字有着稍稍清楚,似乎水雾有所散去,但天显然没有睛开,不能清亮。于是她们换了副度数大的。250度的试试?摘下100度,戴上250度,那些沉浸水雾里的文字现在刷刷地飞离水雾跃入睛朗天空,清楚爽亮,一个个方块的黑色蚁字纤毫毕现,能辩别出它们细微血管了。清楚吗?我再次将小报翻过来翻过去的看了又看,那些原本沉浸水下模糊不清的文字神奇的一个个亮亮爽爽干干净净了。我摘下镜片,喜出望外地看着她们:清楚,就它了。
我问她们,老花镜一开始就要配这么高度的吗?
她们看着我:您这么年轻,是配得比较高的。
我不年轻,已是半百。我能听话,她们半是逢承的话里,明白其中的真实:眼睛比人老得快。
从配镜店出来,特意仔细看大街上来往的人,还算清楚,知道鼻子眼睛的位置,但我明白,这双眼睛从此读书看报得戴副镜片了。这是我的肉身首次配置器械,扶助身上某些器官退化不力,无力尽职,以匡正职能。
那时候,我的“老相”大概并不全面,脸上的肌肉松弛但还没有完全垮下来,皱纹也还不很热烈,眼角“菊花”没完全打开,腰也不甚弯曲,步履还不蹒跚,却是要在鼻梁上架个镜片看书读报,俨然老态,见你的人给你的笑就有些深意,而后七弯八拐的打听你的年龄。他们笑笑的神情里我读出那点意味,未老先衰。
我不避老,也不畏老,知道老是自然态,但眼睛老得如此的快速,是我没有估计到的。我想人的感官都是有喜好的,就像口嘴挑肥拣瘦,但我的眼睛所给予的应是些快乐愉悦的文字,我自爱好文学始,坚持阅读那些上上的文字,全是“精细粮食”,“山珍海味”,从不读那些自以为高雅的下三滥。我只有一双眼睛,得爱护珍惜;对眼的爱也是护卫着品味的高尚清雅。可是可怜的眼睛还是喂养成如此,早早衰老,昏眼看世,于是我对于身体上其他器官,譬如听力、嗅觉、对外界的触觉,特别是对世事的灵敏辩识,有着深的隐忧了。
2019年1月4日益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