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55：杜蒉扬觯

知( zhì)悼子卒，未葬，平公饮酒，师旷、李调(diào)侍，鼓钟。杜蒉(kuài)自外来，闻钟声，曰：“安在？”曰：“在寝。”

1、知悼子：知瑩，晋国大夫，“悼”是他的谥号； 2、平公：即晋平公，姬彪，前557~前532在位； 3、师旷：平公的乐师；李调：平公的宠臣； 4、杜蒉：平公掌膳食之官。

[译文]知悼子死，还未下葬。平公饮酒，师旷、李调陪伴侍奉，并且敲着钟。杜蒉从外面来，听到钟声，说：“在哪里？”有人回答说：“在寝宫。”

杜蒉入寝，历阶而升，酌(zhuó)曰：“旷，饮斯！”又酌曰：“调(diào)，饮斯！”又酌，堂上北面坐，饮之，降(jiàng)，趋而出。

1、坐：跪。古时人们席地而坐，两膝着地，臀部不离开足跟者为坐，臀部离开足跟直腰而跪者为跪，跪因而也称坐； 2、趋：小步急走。

[译文]杜蒉前往寝宫，拾阶而上。斟酒道：“师旷干了这杯。”又斟酒道：“李调干了这杯。”又斟酒，在殿堂之上北面而跪，一饮而尽。喝完，走下台阶，快步走出去。

平公呼而进之，曰：“蒉！曩(nǎng)者尔心或开予，是以不与尔言。尔饮(yìn)旷，何也？”曰：“子、卯不乐(yuè)。知悼子在堂，斯其为子、卯也大矣！旷也，太师也。不以诏，是以饮(yìn)之也。”

1、曩者：刚才； 2、子、卯不乐：夏桀死于乙卯日，商纣死于甲子日，故古人以“甲子”、“乙卯”两日为忌日，不演奏音乐； 3、太师：乐师之长。

[译文]平公喊他进来，说：“蒉，刚才我觉得你心里想着什么事可以启发我，所以没有主动和你说话。你罚师旷喝酒，是为什么？”杜蒉说：“子日和卯日不演奏乐曲。知悼子还在堂上停灵，这事与子卯日相比大多了！师旷，是太师。他却不提醒您，所以罚他喝酒。”

“尔饮调，何也？”曰：“调也，君之亵(xiè)臣也。为一饮一食忘君之疾，是以饮之也。”“尔饮，何也？”曰：“蒉也，宰夫也，非刀匕是共(gōng)，又敢与(yù)知防，是以饮之也。”

1、亵臣：亲近的臣子； 2、宰夫：主管膳食的官； 3、共：通“供”； 4、与：通“预”，参与。

[译文]“你罚李调喝酒，为什么呢？”杜蒉说：“李调，是君主身边的近臣。为了一点喝的一点吃食忘记了君主应忌讳之事，所以罚他喝酒。”“你罚自己喝酒，又是为什么呢？”杜蒉说：“我杜蒉，膳食官而已，不去管刀勺的事务，却胆敢越职参与诤谏防止错误的事情，所以罚自己喝酒。”

平公曰：“寡人亦有过焉，酌而饮(yìn)寡人。”杜蒉洗而扬觯(zhì)。公谓侍者曰：“如我死，则必毋(wú)废斯爵也！”

1、扬：举； 2、觯：古代的饮酒器； 3、爵：酒器。

[译文]平公说：“我也有过错，斟酒来罚我。”杜蒉把觯洗干净，斟上酒，然后高高举起献给平公。平公对侍从们说：“如果我死了，千万不要丢弃这酒杯啊。”

至于今，既毕献，斯扬觯，谓之“杜举”。

1、献：敬酒。

[译文]直到今天，人们敬完酒后，都要高举酒杯，叫做“杜举”。

《杜蒉扬觯》全文：

知( zhì)悼子卒，未葬，平公饮酒，师旷、李调(diào)侍，鼓钟。杜蒉(kuài)自外来，闻钟声，曰：“安在？”曰：“在寝。”

杜蒉入寝，历阶而升，酌(zhuó)曰：“旷，饮斯！”又酌曰：“调(diào)，饮斯！”又酌，堂上北面坐，饮之，降(jiàng)，趋而出。

平公呼而进之，曰：“蒉！曩(nǎng)者尔心或开予，是以不与尔言。尔饮(yìn)旷，何也？”曰：“子、卯不乐(yuè)。知悼子在堂，斯其为子、卯也大矣！旷也，太师也。不以诏，是以饮(yìn)之也。”

“尔饮(yìn)调，何也？”曰：“调也，君之亵(xiè)臣也。为一饮一食忘君之疾，是以饮(yìn)之也。”“尔饮(yìn)，何也？”曰：“蒉也，宰夫也，非刀匕是共(gōng)，又敢与(yù)知防，是以饮(yìn)之也。”

平公曰：“寡人亦有过焉，酌而饮(yìn)寡人。”杜蒉洗而扬觯(zhì)。公谓侍者曰：“如我死，则必毋(wú)废斯爵也！”

至于今，既毕献，斯扬觯，谓之“杜举”。

清 昊楚材 吴调侯《古文观止》评：

平公失礼燕饮，使杜蒉入寝而直斥其非，未必能自任其过。乃三酌之后，竟不言而出，先令猜疑，不知为何故，及一一说出，乃不觉爽然自失矣。此《易》所谓“纳约自牖(yǒu)，终无咎”者也。文甚奇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