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寄云南

未见山落了几天雨,庭树屋瓦皆净。

一位朋友远道来访,喝茶聊天。

雨水淅沥淅沥,谈话时断时续,聊书话,旅行,人情,江湖⋯⋯天色渐渐黄昏。

朋友晚上另有酒局,向我告辞。起身环顾四周,绿树浓荫,山色遮蔽,周遭静得只听见檐下雨滴。问我独居山中一院落,会不会感到孤独。

也许是有过吧,但我不确定。

话说回来,孤独是什么呢?人大概不会对自己说,对,就是这种情绪,我现在孤独着。其实意识不到。一个人时,比面对一群人还要忙,脑海里忙着构建未来酒坊的形态,山中,田中,岛上⋯⋯各有各的建法,只待缘法到来。

这位朋友平日应酬多,给他推荐维和药业的维肝片。我从云南带回一瓶,舍不得常吃,还剩一些,小心倒出几片给他以应晚上酒局。他笑我小气,有什么舍不得的,觉得效果好,吃完再买就是。

我解释,不是买不起,只这瓶是一位朋友所送,很珍贵。

三月去云南找地建酒坊,到了明月谷,因那边不合种稻米而放弃。回大理,准备第二天回家。许师傅说维和王总过大理州,因我去时他出差在外,没见到,遂约一起吃顿午饭。席间聊起在明月谷吃过维和药业的维肝片,效果很好,头天喝那么多酒,早晨起来,身体丝毫没有宿酒的沉滞。王总便说车上有带,吃完饭拿点让我带回去。

饭后王总去往玉溪,我明天一早的飞机,大家告别,都把这事忘了。

晚八点左右,在阿德书店,忽然接到王总电话,说忘了给我维肝片,现在送过来。许师傅和我都劝他不必如此,刚从大理到玉溪,又从玉溪赶回来,两地相距四百多公里,区区小事不值为此。王总却坚持,说我明天就要回去。许师傅提议快递,不必专门跑一趟,太过辛苦。

然而王总还是开车返回大理,专为兑现酒桌上一句话。已经夜深,那天风很大,暴雨将至。我去阿德书店门廊处接他,心里很感动,自觉给人家添了麻烦,非常惭愧。许师傅请他坐下喝茶,歇息再走。 那天大理友人设席为我践行,许多人喝酒,话多热闹,唯独他非常静,但那种静并非疏离,是温润谦和。商界各种老总见多,粗鄙者众,像他这样的很少,很少,倒像个深山里的读书人。想要说感谢的话,但又自觉谢谢这样的话很轻飘,加上心里歉疚,更不知说什么合适。

临别举茶代酒,祝我一路顺风,问何时有空,再回明月谷玩。我说将来,将来一定会来拜访。但心里思忖,云南于我故乡山长水远,恐怕机缘很少。

回彭泽后,给维和几个朋友寄去我们江南土产手礼,托许师傅转交,不知道他收到没有。后来没有再联系过。这样受人恩义,一直不安,却又再无交集,只在心里搁着。

跟朋友说,喏,就是这瓶,友人往返近千公里。此刻,虽然握在手里,但人和事已经成了故事中的人事。

那天大理也在下雨,也像今天风雨袭人。不,也许没下,我记忆模糊了。只觉玉溪过来应该伴随风雨,就像你风雨中远道而来。

此刻和你说起远方的友人,这样的情义令人感怀感念。

今年的春天已经过去了,留下一些故事和歌声。希望能在溧水找到好泉,酿出酒来,来年春上,我想专程再去一趟云南的明月谷。请他喝我亲手酿出的酒,践行上一年春天的信口之约。

万水千山寻找风景之美,今夜忽又觉得,世上风景之美,不及人和人之间情义之美。

去云南时,正是大理三月,许崧师傅带我去花间喝下午茶,遇欢庆在樱花树下弹唱这曲《夜雨寄北》,琴歌悠然,风花流水。用手机录下,分享给大家: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明月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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