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呻吟声【散文】
李跃峰,笔名(网名)山野俗人,陕西省大荔县人,生于1966年10月,酷爱文学。是江山文学网签约作家、江山之星。曾在国家各级报刊发表作品,获省级以上奖励多次。其中,中篇小说《梁燕妮》于2010年获得了首届全国“铜锣湾”杯“孝问苍生”孝文化征文大赛二等奖,栏目剧《咱们村的监委会》获得了2011年全国廉政短剧大赛铜奖,短篇小说《书怨》获得了2009陕西省首届“益秦”杯“与法同行”征文大赛优秀奖。著有长篇小说三部,中短篇小说数部,散文百篇,诗歌几百首。
父亲的呻吟声
原创/李跃峰
父亲对别人和小动物很是慈爱,但对我们却非常苛刻。小时候,父亲对我们兄妹管教很严,尤其是对我。不是打,就是骂。我恨他,因为恨就经常躲避他。但因为我受传统思想影响太深,又不得不经常回家探望他。因为回家不是我情愿的,所以,一到家,我就又会逃也似地急忙离开家,很少在家过夜甚至吃饭。只是到了父亲六十岁那年的一天,我回到家,突然发现父亲须发皆白,人也老了时,才对父亲的恨稍有减弱。从那时起,我才不时地陪父母在家吃顿饭甚至在家住上一两晚上。
不知不觉又一个多月没有回家了。本来计划端午节那天回家看看,但端午节那天乡上有事,没能回去。礼拜六刚好有空,我便带儿子回了家。
到家门口,门锁着。父母肯定又在果园里铲芦笋。儿子先跑着去了果园。我则提着酸奶和酒慢吞吞地走着。
父母果然在果园里铲芦笋。我把酸奶和酒放进果园的小房子里,也提了笼,拿了小铲帮父母铲芦笋。
铲着铲着下雨了。母亲让我先回去。我没有动,依然在铲芦笋。父亲见状,对母亲说,“不铲了,回家。”母亲说,“有风。芦笋一见风就红了头,卖不上价。”父亲对母亲吼道,“你知道啥!回!”于是,我们就回了家。我知道,父亲是心疼我和儿子,不想让我和儿子淋雨。我差点掉出了眼泪。
回到家。父母简单地就着饦熟的茄子吃了些蒸馍,又开始把芦笋装筐。装好后,父亲便穿上雨衣,骑上电动自行车,带上装了二百多斤重芦笋的筐子去二十余里外的陈村交售芦笋。
父亲走后,雨越下越大。想来,父亲的衣服已经淋湿了。
父亲送芦笋后,母亲躺在沙发上休息。我劝母亲注意身体。母亲说,“顾不得。这一段时间一天几乎只吃一顿饭。”我让母亲在食堂吃。母亲说,“铲一季芦笋,要吃五百多块钱呢。舍不得。”我的心酸楚难忍。父母太爱惜钱了。也难怪,挣点钱也实在不容易。过了一会儿,母亲说,她的身体还可以,只是父亲的不太行。不过,也多亏了每天那半瓶酒。要不是酒,父亲早就垮了。
父亲一生爱交朋友,爱喝酒。以前,逢酒必醉。醉了,便骂母亲,甚至打母亲。有时,还骂村里的人。很讨人嫌。我坚决反对他喝酒。一是怕他因为醉酒而在村里惹事,二是担心他在外喝醉了酒没有人知道栽倒哪里受了伤,或者,……。听了母亲的话,我对父亲饮酒这件事也就有了些许理解了 。
下午两点,父亲回来了。裤子已经湿透了,浑身直打哆嗦。他一进房子就先倒了一小茶缸白酒喝了。这才说,“刚去时忘了穿厚衣服,冻坏了。今(这会儿)好多了。”
吃完饭,我们又去铲芦笋。六亩地,一行行,一根根。发现了,就要蹲下去,用手刨开土,再用铲子把笋铲断,然后又把土培在梁子上,用铲子把梁子拍实,拍整齐。一晌一笼笋,足足有几百根。这就意味着父母每天要做下蹲运动一千多次。小伙子一次做上一百多次下蹲运动,第二天就要腰酸腿疼,何况已经六十余岁的老人?!其所受的苦楚可想而知。
晚上。我的腿已经挪不动了。腰酸痛得厉害。而父亲呢?则一下子倒在了床上,呻吟着。不久便睡着了。在睡梦里,还依然在呻吟着。
听着父亲的呻吟声,我一夜未睡。父亲的一生便一一从我脑中闪过。
爷爷身体不好,在不到四十岁时就去世了。父亲只得在他十六岁时用他稚嫩的肩膀担起了家庭的重担。后来,父亲结了婚,生育了我们兄妹五人。连奶奶在内一家七口人全要父母养活。那个时候,是人民公社时代。由于家中劳力少,工分少,一年到头分的粮食就很少,几乎无法果腹。无奈,父亲便一边干农活一边利用晚上的时间偷偷跑些生意。那时,这叫投机倒把,逮住了是要被群众批判的。听父亲说,他收一只羊,白天剥好,给我们留些内脏、羊头,然后把羊肉连夜坐火车送到三百里外的韩城市,又连夜赶回家。到了家里,刚好是太阳初生之时,正好赶上他打铃安排社员出工。社员出工后,他才能偷偷地睡上一觉。两天一只羊,几乎不间断,直到分产到户。正因为他的努力,我们一家人才能较好地生存下来。
父亲为了我们兄妹的健康成长,对自己的要求十分严格,几乎近于苛刻。父亲三十多岁就开始当上村里的小队长、大队长直到党支部书记兼村委会主任。在担任村里大小干部期间,他一心为公,全心为民。记得他在澄城县醍醐乡赵家寺村当小队长的那年冬天,村里冬灌小麦。突然水渠垮了一个口子,水跑了。为了保证宝贵的水全部流进麦田,他竟穿着棉裤直接跳进水渠里堵口子,直到社员把渠修好为止。到他离开村干部岗位审计时,他不仅没有从村上拿一分钱,而且还为村上贴进去几千元钱,深得干部、群众的拥戴。因此,有人曾问过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苛刻。他说,要给孩子们做个好的榜样。
我们是三门峡库区移民。在回到库区时,父亲贷钱为我们盖了座两层楼房。因为天灾及种植结构不合理,连续五六年家里都没有过多的进项,致使债务不消反增。为了不给我们兄妹留下任何一点债,他和母亲承包了三十亩果园,经营着梨枣和芦笋。经过十多年的努力,去年,父母终于还完了所有的帐而且还稍有盈余。
想到这一切,我才觉得父亲对我们的爱是多么地深厚。他对我们的打骂只是想让我们更勤快,更有道德,以便我们进入社会后能有所成就。他对自己近于苛刻的要求,只是为了给我们创造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我不禁对自己几十年来对父亲的误解而感到深深地愧疚。
父亲还在梦里呻吟着。听着父亲的呻吟声,我不禁鼻子一酸,一串热泪便不由自主地涌出了眼眶,顺颊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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