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赤石脂

第6节  本草：赤石脂

那么，我们接下来呢来讲一下这个赤石脂这味药。讲义上面啊，我给的这个赤石脂的《神农本草经》的内容啊，同学就不要太当真，怎么讲呢？

因为《神农本草经》在石脂这个条目上面啊是有很多不同的版本的，因为有些版本呢是这个青石、赤石、黄石、白石、黑石脂全部放到一起，然后凑成一个整条，那有的版本是硬把它掰开来，说这几条给红的，这几条给白的这样子。

所以，我选到的这个掰开来的版本呢，其实并没有跟其他版本的《神农本草经》的这个石脂的内容有切得很齐，所以里面的内容我们姑且就不必太在意了，我们就稍微说一下这个药物的效果是怎么样，这样也就好了。

《神农本草经·赤石脂上品》：味甘平。无毒。生山谷。主养心气。下利赤白。小便利及痈疽疮。久服补髓益智。不饥。轻身延年。

那这个赤石脂呢，同学对它的一个基本的认识哦是先把这个本草经的内容做一个修正。《神农本草经》写的是“味甘平”，对不对？可是实际上我们在用这个药的时候，还是觉得这个药性是温的，不会温到像人参黄芪那么温，但是它不是平性的，是温补的药。

而如果你以燥药或湿药的角度来讲它的话，这个药的药性是温而燥的。因此呢，如果你的肠胃本身是已经是一个热证的时候，基本上是不太会用赤石脂的哦。

赤石脂是用于一个寒而湿的肠胃，这是一个基本的药性上面的思考。当然，到了后代它的味道呢，也有些医家写它的味道是酸的，因为到后代医家呢很多人会认为它是有入肝的药性，有入肝补肝的药性的。因此呢，等到后代开始使用它的入肝的药性的时候，自然就把它说成是酸的药了。

那赤石脂基本上呢，它是什么东西啊？如果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讲就是红色高岭土，质地很细的那种泥土，红颜色的，听说澎湖就有产嘛。我觉得我们中国人的矿物药一向都是给人一种不太安心的感觉。你说我朱砂能够每天吃吗？我硫磺到底吃多少比较好？所以听起来让人觉得毛毛的，怕吃出事。

但是赤石脂算得上是矿物药里头相当安全的一种。赤石脂是有补性的，如果要说补血的话，基本上红色的泥土粉多多少少都有铁的氧化物啊，多多少少可以补血。当然你说中国人最补血的是人工的胤丹嘛，就是用醋洒在铁上面生的那个锈，那这个是道教比较第一级的补血药。但是，不用特别那么样子去造的话，第二级的补血药就可以轮到赤石脂了啊，这是这样一个使用上的可能性。

我们这个讲义上面讲说，主养心气，然后治这个下利赤白，那当然石脂石脂，本身是固涩药嘛，所以拉肚子啦，或者是女人赤带白带这种病哦，多少都有收住那些东西流下来的效果吧，这是一个层面的说法。

那么至于说，中国古时候在《神农本草经》的时候啊，什么五色石脂啦，五色灵芝啦，那都是什么色入什么脏，那既然是红的石脂那就自然而然会写它补心啦，白的就补肺啦，黑的就补肾啦，这是一个好像中国人用药的基本逻辑。那你说这个逻辑可笑吗？在赤石脂来讲，我觉得还好耶，并不可笑。

因为呢张仲景那个治心脏病心绞痛那个方，乌头赤石脂丸，简称赤石脂丸，它的的确确你可以说它就是用赤石脂当引经药的。当然你说花椒要入心也对啦，但是赤石脂在那个里面也的确是有引经的效果的，用了赤石脂，那个药性就固着在肉体的心脏这里了，因此我们认为它这个养心气的效果是有的。

那么赤石脂的药性啊，因为张仲景是这么用的，因此呢历代的医家，在所谓的前期医家，就是从唐宋到元明这一段的医家呢，对于赤石脂的感觉都是觉得这是一个固涩药，那么，没有做太多的思考，那么只是他们在看待这个固涩药的时候，会一直有一个蛮疑惑的地方，就是赤石脂有一种效果是下胞胎。

女人生完孩子啊剩下来的那个胞胎挤不下来的时候，可以用赤石脂来下胞胎。那些医家也会觉得说，怎么这样，不是一个固涩药吗？那既然是止拉肚子的，那你治坠胎的，那那吃了之后，胞胎应该更下不来才对啊，为什么吃了之后胞胎反而能够下得来呢？

因此，在这件事情上面来讲啊，医家也会觉得很头大，后来差不多大家就会引述这个李东垣讲的一句怪话啊，就是金朝金元时代的李杲，他就说“胞衣不出，惟涩剂可以下之”，说是要用涩药才能够下胞胎。因为大家都不知道是为什么，所以就大家都引用说，因为李东垣说这样，所以你看他是对的哦，就是这样的一个说法。

但是呢，到了明清，明代到清代之后呢，本草学家就开始会去探讨赤石脂另外一个层面的药性。比如说在某个版本的《神农本草经》啊，说赤石脂是治头疡的，就是什么头上长疮，吃赤石脂可以好。固涩药，固涩药，为什么会治到头上烂呢？大家就要开始想那是什么东西，那当然我们本草学家也开始为赤石脂提出了一些象征的画面。

那这个象征的画面是说，比如说像是清代的邹澍哦，邹润安，他就说，赤石脂呢是一种两个石头的中间呢夹住的这个红色的粉。他就说，好像两块石头是被赤石脂这个东西粘在一起的，那赤石脂就像石头的粘胶对不对？那石中夹的红粉这件事情，如果你用地球来象征一个人的人体的话，石头就像人的骨头对不对，那石头中的红粉像什么啊？人的骨髓。

所以呢，就会说，其实赤石脂啊它就是一个把这个元气什么东西啊收摄到骨髓里面的药。那收进骨髓之后呢，它就会让骨髓里面能量慢慢慢慢通到脑子里面，然后通到脑子里面，哎，头上的一些问题就解决了，就是姑且这么说。

这个说法其实也有另外一个偏过去的讲法说，赤石脂其实是一个温补肝的药，那你这个肝里面呢阳气越来越旺了之后啊，人的脑就会得补。因为后代人常常说赤石脂是酸温的药，那为什么要这样子说？因为在中国人的观点里面啊，脑这个东西也是肾，就是脊椎骨上去算肾。可是，唐朝孙思邈提出脑跟肝胆同进退的观点，所以我们也会说脑是属于肝，肝脑同源的这个论点。

那到底那个说法比较对，其实两个说法都有可能对，因为如果你临床开药真的开到脑病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你用药的那个路数有的时候会动到肝，有的时候会动到肾，尤其是脑部的肿瘤的时候啊，你动到肝药的机会是很多的。

或者是我们这个人啊肝气上逆冲头，蜘蛛膜破裂什么的，用这个下堂课要教的代赭石把它降下来的时候，那代赭石很明显在降肝气不是降肾气的。所以那个时候你会知道说，哦，原来肝的这个气的压力会形成脑的压力。

所以，如果我们中医在说到脑瘤的这个病的时候，有的时候说到体质，如果你要从五脏论治的话，就是这个人看一下，他是肝阴实还是肾阴实，哪一脏阴实就治哪一脏，那这个脑的这个肿瘤的问题才有可能从根源的地方被解决哦，是这样的一个思考。

那么，赤石脂这个补髓而入脑的这个效果呢，在唐代时期的方子我想比较代表的就是我们之前的介绍过的那个虚羸无比山药丸啦，就是类似的山药丸方子还不少，可是呢，就惟独这么一个有赤石脂这一味药的这个山药丸啊，他会特别强调吃久了之后，药性通中入脑，鼻必酸痛，对不对？那个药气它会通到脑子来的，这也可以说是赤石脂的药性的一个指标啊。

你说它补油，让人的身体收摄这个膏脂也好，让人的身体把这个营养啊，能量啊都收摄起来，储存起来之后，那之后这个能量是有可能沿着肝或者是肾的这个路径啊向上升达的哦。

因此，你不要说它是一个重镇的药，它的药性是一个很慢很慢的补药。如果你要吃赤石脂当补药的话，不是一天两天见效的哦。赤石脂当补药的时候，没有那个什么一剂知，二剂已的，就是慢慢吃慢慢吃，吃到有一天你的肾阳跟肝阳都升得起来了，就算是效果很不错了，就是一个少量久服的药物，从这个角度来认识赤石脂。

那么，这个就跟我们后面要讲的那个旋覆花跟代赭石那个方向性是不一样的，旋覆花代赭石那个感觉，那个最后的结果都是往下的，但是赤石脂最后的结果是往上的。所以说它治头疡，入心，治心绞痛，像这些东西都不像是重镇药会做的事情，对不对。

那么，这是一个层面。那另外一个对它的本草的象征物的解释呢，也是可以说是邹澍提出来的，他说呀，这个药它在本草学之中你要给它一个什么样的定位的时候呢，蛮特别的。怎么说呢，比如我们说到什么磁石啦，朱砂啦，铅丹啦，代赭石啦我们都会说这个药是重镇药对不对，是帮你安神啦，把什么气压下来啦，对不对，它有那个重量嘛。

可是呢，这个泥土粉啊，没那么重，那赤石脂算不算得上是重镇药呢？不算。你说它算不算固涩药？固涩药算。但是我们要说它固涩的力道呢，这个药之所以好，就是因为它不止是固涩，它是让你的尾闾能够收纳东西到骨髓，所以才固涩，好是在这个地方好，不然的话涩药那么多，轮不到赤石脂作为一个代表性的涩药。

而邹澍就提出来说，其实除了涩药之外，这味药呢，迥异于其他本草的一点的是，它是銲药。这个銲，当然今天你要写火字旁也是可以啦。他说这个东西的存在啊，就像是把两块石头粘合在一起的这个中间那个用来拼接两块金属的合金一样啊。那么赤石脂的使用上面呢，它对于人体的影响呢，以及跟它在同一个方剂里面的其他药物的影响就都会有这个焊接的力道出现。

比如说像这一类的讨论呢，比如说这个邹澍啊他就说，你看哦，治疗心绞痛心中寒气凝聚的这个乌头赤石脂丸啊，他的病啊是胸口里面也痛，背上也痛，他说你看啊，这个病情其实是一个心脏病，可是呢，他说这个病啊，病或者药哦，在面对赤石脂的时候，他说赤石脂在处理的是一源而二歧的问题，就是病是同一个病，可是发起来了之后，那个症状是散开的，这一块那一块的，胸也痛，背也痛，这个时候呢就算散掉了。

或者说我们在讲少阴篇，有一个治少阴便脓血的方叫做桃花汤，那赤石脂红得很漂亮哦，煮出来的汤像桃花一样的。那这个桃花汤他也说，少阴病不是人累累的想睡觉嘛，对不对，水运化不良，这叫少阴病。可是这个少阴病呢又岔出一个症状是肠胃道发炎，便脓血。这也是少阴病的那个病啊分岔出去了。当人的体质有同一个病根可是岔出那种完全不一样的症状的时候，那个时候会动到赤石脂。

当然，邹澍这样的假设有一些牵强哦，他的书里头的讲法，有一些他的病，我觉得他是有点硬掰啦，像什么赤石脂禹余粮汤不是就是拉肚子嘛，对不对，那他偏要说拉肚子而心下痞，所以尾闾不固，有个病是岔出来变成这个心下痞了，我说这简直是胡掰了哦。

所以，不要太相信这件事情，因为一般来讲，我们在处理赤石脂禹余粮汤证那个肠滑的时候，是不管心下痞不痞的哦。所以，我们不必把这个话当真到那个程度。

可是呢，像这一种，中医的这种象征物的这种本草的认知学啊，就会跟别的学派的领域有一线之差，因为呢像是乌头赤石脂丸，对不对，里头有一个用药的这个很特别的地方就是又用附子又用乌头。那我们中医因为以这样的角度来认识赤石脂，所以看到一个方子里面有附子又有乌头呢，是觉得看得很开心。

你知道，你知道，就是乌头要到外面去祛风邪，附子要在里面补阳气，有一个赤石脂把这个东西联属起来，内外的病，岔出去的病就要用这个药岔出去，那我们看了就觉得很美丽，就觉得感觉很好这样子。

可是呢，相对来讲，比如说像日本的医家，吉益东洞写的是《药征》嘛，后来这个邨井琴山写了一个续集的《药征》，《药征续编》，那这个邨井琴山呢在写《药征续编》的时候就说，哪有人乌头跟附子同用的？不是就是同一种植物嘛，干嘛用两遍，你看仲景其他方有这样用吗？一定是写错，所以呢，乌头赤石脂丸里头那个乌头附子同用那个乌头一定是抄错了，所以我们把它改成乌梅。

那乌梅有没有效，刚好乌梅也有效，因为乌梅是厥阴区块引经药，也可以把药引到这边来，所以乌梅也行。所以现在就说，这个论点就是说，当邨井琴山这样讲的时候，你会知道日本人对于人体的病机学和中药学，他的看法跟我们中国人是有一线之隔的。

所以有些东西我们中国人会觉得很理所当然就接受了，日本人会觉得很尴尬。这是那种哲学上面的不同产生的一种磨擦跟撞击的感觉。

那么，那我们说赤石脂这个焊接药性啊，如果以人体来讲，什么桃花汤证这个便脓血，那便脓血就是我们现在说的下利赤白，对不对？然后呢，或者是虚羸无比山药丸，它是搞什么东西啊，或者是这个赤石脂禹余粮丸什么东西，其实，多多少少会有动到它这个所谓的焊接气血的力道。

这个焊接气血的力道啊，我从前呢，我说这个实验没做完，因为中间有几件事情，让我觉得我已经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比如说我从前想要试吃看看虚羸无比山药丸，因为我听说有人真的吃到鼻腔会酸痛，所以我就觉得说感觉好像很爽哦，来吃吃看。

结果我并没有吃到有鼻腔酸痛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恒心了，因为我这个人吃药是经常要花心的哦，就吃吃这个，吃吃那个。

可是呢，在吃这个虚羸无比山药丸的时候，我的确是能够体会到那个赤石脂的这个焊接气血是什么感觉。就是身为男人啊，你吃这个药的期间，你在射精的时候啊，会觉得身体什么地方被扯到了。

就是，你知道吗？我们说禹余粮，禹余粮这味药啊，之前出现过，那个禹余粮丸是治什么啊？治小便与阴痛，对不对？尿完尿之后，尿道啊小腹啊会抽痛抽痛，那为什么？

因为你的尿还没有气化完，你就把它放出去了是不是？所以这个膀胱无力的人，他那个气化不完的尿他会想把它抓回来对不对？那这个小便与阴痛，你吃了这个赤石脂的这个药的话是什么？射精时抽痛。

他就是用，你的气——它就是不怎么喜欢你的元气往外跑，就是把它粘住，那你如果真的要做一些比较损伤身体的事情的时候，就会被它遏制一下哦，就是赤石脂跟禹余粮这样一个相对的存在呢，还是蛮有意思的。

那么，就是不要扯到哪里，你知道，通常扯到侧边的腹部啊，就是让你一种感觉，它就不允许你的精液气化出去，它觉得说你这个人已经够虚了，不要再损耗，就是有这样子一种调调。那我就觉得说，哎，这个调调不错啊，如果你要让一个镇固他的元气，这个药是有用的，对不对？

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刚好那时候有一个助教，他的身体很虚，那我给他的方子主要是开小建中跟桂枝龙牡汤轮流吃，然后呢我就说，既然你这么虚，又这么好色，那我们加点赤石脂来焊接气血好了。

结果呢他吃了加了赤石脂的桂枝龙牡汤之后啊，每天都一定会梦遗，吃得吓死我，原来还以为他是药证相反，后来发现不是，是我开错，开坏了，其实桂系的药跟赤石脂系的药本来就是反药，对不对？应该不要说反了，精确的讲法叫做畏药。

从前我们在教那个太阳上篇的时候，有提到李可老中医提倡那个三畏汤，同学们有没有印象？三畏汤是治疗胃溃疡跟消化的问题嘛，但它的三个结构就是人参搭配五灵脂对不对，那人参跟五灵脂搭配在一起是治什么呀？就是有瘀有破那个溃疡，这两味药加下去，人参跟五灵脂是相畏的药嘛，是不是？那所以呢，加到一起反而特别对这个溃疡类的问题很有效果。

那个第二组畏药是公丁香跟郁金，那公丁香跟郁金也是相畏的药啊，但是公丁香跟郁金加在一起，就是如果你的这个胃病是有胀气的，就是单纯的，我们不论泻心汤证那种单纯心下痞的，那就是公丁香跟郁金一比一嘛哦，这个讲义都有，同学可以回去看。

那如果这个人的脾胃的这个慢性肠胃炎是有五更泻的，就是脱水的哦，就是这种结肠炎的哦，滑脱、脱肛的这种东西的话，那要用什么？那就是肉桂10克加上赤石脂30克，肉桂当然是指好的肉桂了哦，好肉桂跟赤石脂加在一起的时候，是专门用来补命门火、镇固尾闾的结构。

那么，理论上三畏结构是临床上会很好用的，可是我那时候桂枝龙牡汤加了赤石脂以后，就是兵败如山倒，那么你说这是因为赤石脂跟桂是畏药呢，还是说仲景桂枝龙牡汤本来就是不能乱加减的方——我那时教虚劳的时候讲说，桂枝龙牡汤大家想加东西，加来加去发现只能做一个二加龙牡汤出来，再加就垮掉了——所以还是说，龙牡已经是桂枝的载重量的极限，赤石脂一加变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知道。

所以赤石脂那个焊接气血的药性，到底要加在什么方里面能够发挥到最高效果，至少是桂系的药我到今天的实验是到这个地方当掉了。那么当然如果是已经有的方子，确定有效的，那就是虚羸无比山药丸，那虚羸无比山药丸算是用起来还算好用的药物啊，从这个角度我们来认识赤石脂。

那么，当然呢赤石脂它的药性哦，我们如果要讲，历代在使用它的临床经验的话呢，大概有几个路数可以讲。一个是它治脾胃的病，一个治疗滑脱的病，另外呢，它又是一个补血的药，一个止血的药，大概可以从这些理路来看赤石脂。

我觉得赤石脂是一个很好用的矿物药，同学把它学起来，家常之中啊，用到它的机会还是不小的啊，今天这个尾闾不禁的人啊也不少啦，也不少啦。

不然我们就休息一下好了，给助教换个带子，我们再回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