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飞豹(三)精神洁癖
听说来了外乡人,杂多县的检疫局工作人员专门驱车三十公里,赶过来给我们做登记。交流很顺利,检疫局的哥们热情洋溢赞美起家乡的美景和丰富的野生动物资源,还诚恳感谢我们来帮助宣传他们的家乡。
老奚从橱柜里掏出一本《华夏地理》杂志,笑眯眯指着封面说,你看,这家的主人还上了杂志封面呢。
在杂多县的小卖部竟然有手机视频点菜项目,让老奚开心得很。这哥们对生活还是有要求的,只要有条件,就尽量吃的可口些。在厨房里西红柿炒鸡蛋的时候,他还自称是野生动物摄影师里最会做菜的人。这种头衔,我想都不想,有吃的就行,能吃好,更好。
当地最资深的几位牧民摄影师都来了,老奚安排他们和我打个照面。在未来的十天,我们将一起拍摄雪豹和追寻雪豹的故事
见面之后,直奔主题,我跟大家分享了一下拍摄记录的注意事项。其实他们都是很有经验的摄影师,但他们的镜头曾经凝视过那么多雪豹,简直太成功了。可惜的是还没学会怎么更好地用镜头讲故事。
关于雪豹的纪录片,有一位厉害的老外剪辑师,把他们之前拍摄所有的素材,已经剪成了一个50分钟左右的片子。不过这些素材主要是这些没有学习过视频讲故事的牧民摄影师拍摄,还有不少缺憾。这次老奚和我联手出击,就是希望把一些不足补充完善,尤其是雪豹捕猎和人物故事。
看老奚一头白发,三十年凭一己之力,号召“影像保护自然”,真是不容易。
晚餐吃了一半,一边抱着手机看的老奚忽然放下筷子,神情惆怅。没逼着他吃牛肺啊,啥情况?他默默把手机递给我,上面一只雪豹正在凶猛捕杀牦牛,牦牛群正在奋勇抗争……
这地方看着眼熟啊,老奚一声叹息,“就是在昂赛,那么多小柏树,这个地貌我太熟悉了”。
在国内,可以拍摄雪豹的地方不少,青海、四川、喜马拉雅另一侧的印度……多少摄制组都在努力跟踪拍摄雪豹故事。有些在几年前已经成片,但至今没有人做出纯雪豹的生态片。
我眼前忽然现出一百多年前,一群人奋勇争先,希望第一个抵达北极极点的画面。
这段视频据说是一位国外摄影师拍摄的。好几年来,他每年花几个月蹲守在这里。这家伙已经拍摄到雪豹猎杀捕食的画面了,而且那么精彩!
说实话,我看着有点低落的老奚,内心暗戳戳地高兴。因为,我的纪录片故事,来了......
晚上八点多,一个叫布牙的小伙子造访,说他前几天在自己家的山沟里听见雪豹的叫声…… 雪豹通常很安静,除非每年发情时。老奚赶紧把手机里雪豹的声音放给布牙对比,他很肯定那是一样的叫声。
晚上九点,奚志农和剪辑师马克进行了一次视频交流。主要是听听马克对即将开始的雪豹拍摄,还有什么建议和要求。
这部片子的前期拍摄以牧民摄影师为主,后期由马克独立剪辑,所以在创作上有些脱钩。老奚作为领导者先是一脸惭愧认真自我批评了一番,觉得自己不够努力,对摄影师们的培训也很不足......马克佯作安慰,然后冷静指出这确实是一个巨大的遗憾(生动展示了一个剪辑师对摄影师的爱和恨)。
他透露一个秘密给我们,现在国际上很多成功的野生动物捕食的画面,多靠无人机拍摄的,多则三、四台。仅仅凭借人力加长焦,成功率极低,而且画面故事多半不完整。
怎样才能尽可能靠近而不惊扰到动物,是野生动物摄影师之间永恒的话题。奚志农是一个对野生动物保护有精神洁癖的人,所以,我非常确信这个无人机拍摄的想法将困扰他很长时间。
聊了一会儿,我对马克的纪录片态度以及专业能力已经非常喜欢。当老奚请我和马克聊几句的时候,我提了一个简单问题:就目前这一部《雪豹》纪录片,还需要补哪些内容?
马克毫不犹豫回应:
情感表达和情绪营造
意外惊喜和幽默有趣
成功或者失败的状态
孩子和幼小生命
马克还强调采访交流时一定不要正襟危坐四平八稳,而是应该在事件发生中进行,在情绪的高点进行,就像一扭头跟身边的人在分享。当然,事件进入高潮的时候,人们是不会聊天的,这时候可以在事后马上补拍细节,甚至重复一遍。
看到我拍摄的帅哥曲鹏开车时的交流,他非常直接说这很“boring”(无聊)。我说这是小伙子拿出相机得意洋洋说自己昨天十米距离拍摄到雪豹,他哈哈笑起来,那好那好,如果是现场的分享,更好。
还有一个关于拍摄周边动物的有趣讨论,马克说,在他看来,即便藏狐比较容易拍摄,他都不建议把太多精力放在藏狐上。因为,熊和狼才是跟雪豹更有关系的动物。
最后,马克再三叮咛,一定一定一定不要放弃拍摄雪豹的幼崽......
视频会议到了十点,我已经困得不行了,老奚还意犹未尽,被我推出房门。天大地大,睡觉最大,尤其天一亮我就要对付雪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