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又到苹果熟(东篱长篇小说《婚后不言爱》第十六章,良音诵读)

第十六章 又到苹果熟

三月,秦州人大、政协两会召开,果农们蜂涌至两会,强烈要求农业部门及秦丰公司偿付果款,事情越闹越大。

迫于市上的压力,公安局又重新组织了一支队伍到南昌去追款,王长安经理、寇乃旺、肖万寿等人又跟着三下南昌。

这次总算有所收获,没有白跑,公安局终于从南昌带回了梅天风的弟弟,把他羁押在了秦州青风山看守所里,等待着梅天风的露面。

果农以及欠帐的各方总算看到了一点希望,王长安在一些人的鼓动下又开始筹划新的一年的业务。

他居然从他的老领导的儿子那里又贷到了一些款,他们重新换了公司的地点,又招聘了几个业务员。其中有一个姓关的人,据说是三原县那边的人,来历不明。不过他挂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已经快五十岁了,说着一口阴阳怪气的陕西普通话,还学着小女孩那时候的时髦打扮,把上衣掖在裤子里,皮带露在外面,有点像是战争年代女游击队员的样子。那女人的皮带已经破旧不堪了,露在外面实在是恶心的很。而且她的小腹明显地突出着,上面却扎着这么一根皮带,看起来,不是时髦,而是滑稽。那女人经常到公司里来闲转,一不小心什么东西就被她拿走了。

一开始,老关声称他认识东北的某某,可以做大豆和大米生意,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辗转地就找到我们家里来了,他说这是一个好机会,切不可错过,抓住了这个机会,一笔生意做成,王经理就能来个大翻身。他说他一定要见到王长安,要和王长安经理当面来谈。

他兴奋的样子让我也很激动。

那时候,王长安时不时地还要躲出去,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老关就坐着不走,一再说让我去找一找。我说找一找也行,以为他会跟我一块出去了。谁知,他的意思是让我去找,他就坐在家里等。当时,我想,人家家里没有人,你一个外人怎好意思在人家家里独自停留呢?看看实在打发不走老关,又想反正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就只好出去找王长安了。

我在北关的一个台球场找到了王长安,王长安和那个也上了梅天风当的个体户在打台球。

抓住了梅天风的弟弟,王长安和那个个体户看来都需要轻松一下了。

回家以后我发现,老关这次来把我们家里的电话号码本顺手给偷走了。

的确,老关是一个狡诈而不地道的家伙。

有一次,他故意在公司打电话给我,说女会计的坏话,也还说了他对王长安的某些不满,他在那边把电话摁成免提,让公司里的人都能听见我说的话,可我却全然不知。幸亏,我对公司的事情并没有发表多少意见,对于女会计我的印象也一直很好,没有按照他的意思说女会计一句不是,这才避免了老关的阴谋。

老关正在大肆说着王长安无能的时候,王长安突然回来了,老关很尴尬,赶紧就把电话扣掉了。

公司还新来了一个女出纳,以前的那个女孩走了。新来的小女孩比原来的女孩还要时髦,一天到晚什么心也不操,就爱对着小镜子照来照去的。她穿着高筒皮靴,白嫩的手,指夹又长又尖,拿一把精致的小剪刀一根一根地在拔眉毛,然后把嘴唇一遍一遍地涂成紫色的,蓝色的等非常奇怪的颜色。要不就是抱着电话不放,哼哼唧唧地跟他的小男朋友说个没完。

女会计抱怨来得都是些啥人嘛! 实在不想在公司再干下去。但因为她手上的帐还没有洗脱,所以只好干下去。

又有一群人像苍蝇一样围在王长安的身边,车站的老段仍然愿意帮助王长安找火车皮,不过老段说今年的火车皮更紧张了,钱要提前交。于是就先从公司的贷款中要走了一笔钱。有新的纸箱厂来联系业务,有新的司机愿意帮公司来拉苹果。有人帮王长安联系到了新的饭馆里去吃饭。有一次王长安领着一群人在这个饭馆吃了饭又喝了酒,一个司机酒精中毒还被送进医院抢救了一回。

不过,一切又都似乎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

公司的名称还是叫“陕西秦州秦丰果业公司”,只不过换了个地点而已。这个地方比过去的地方更引人注目,就在位于秦州最繁华的市中心地段的白玫瑰酒店里。这是按照老关的主意选定的,老关说,越是放到气派的地方越有信誉,越有人相信,越有人愿意来。

王长安也想一扫去年的晦气,所以对于在豪华大气的白玫瑰酒店里办公也很赞同。

庞大的黑色的老板桌被抬了进来,王长安又坐在老板桌的后面。今年,他不戴墨镜了,穿上了一件咖啡色的皮夹克,那时候秦州市又刚刚流行起了穿皮衣,顾矿山穿了一件,那个个体户也穿了一件,王长安就给自己也弄了一件,皮夹克上面还带着毛领子,穿起来像个飞行员一样,格外地精神。

王长安拿出一支钢笔在老段拿来的一厚撂火车皮报单上一行一行地填好,又签了名,郑重其事地交给了老关。老关恭恭敬敬地接过来,说:

“能行,王经理,我马上就去办。”

除了王长安摘掉的墨镜之外,一切似乎从没有发生过,一切又都好像刚刚开始。

实际上,这个漂亮而华贵的白玫瑰酒店里驻扎着各式各样的公司 。但却少有长期办下去的,同一间房子门口的牌子不断地变换着。

在秦丰公司的旁边,是一个叫做“子弹头信息部”的公司,公司的老板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叫小白,年龄虽然不大,却到过很多地方,见过世面,练就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用老关的话说,喔小白的嘴皮子死蛤蟆也能让他给说出尿来。

据说,小白跟黑社会的人还有些瓜葛,他的“子弹头信息部” 说是介绍工作,提供信息,其实就是贩卖人口,小白专门骗那些考不上学又找不到工作的小男孩和小女孩。

秦州市是一个资源枯竭型城市,下岗职工居陕西省首位,一时又没有新的行业可以替代,所以,孩子们毕了业,在当地很难找到工作,大部分都到外地去了。小白就钻了这个空子,他收了那些可怜的小男孩小女孩的中介费而提供给他们的信息却是假的,他还和外地的一些人串通好,共同欺骗这些没有出过远门见过世面的秦州小孩。

这个流里流气的家伙,经常到王长安的公司来和老关几个人眉飞色舞的大谈特谈他的光辉业绩,光荣历史。他讲他如何把一些人骗到了广东某个地方,某个工厂,那些人哭着找他派去的人说要回家,他的人说,回家?不干了,可以,拿出多少多少钱来,赔偿损失!…… 一下了把那些人治得乖乖的,一个屁不敢放了。他说,只要把人弄去了,就由不得他们了。不干,连回家的路费也没有,看他们干不干!

这家伙说完,老关等一群人便跟着哈哈大笑。老关还拍着这个家伙的肩膀说,小白这贼熊能行,有办法。

真是恬不知耻之极。

当女会计给我说起这些事的时候,我真不明白,王长安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人到公司里来,怎么能跟这样的人交往呢?

也是这个黑心烂肺的小白,后来竟然把王长安也骗了一回。

小白声称自己准备结婚要买家具,钱存在银行是定期取不出来,看王哥能不能先给倒上五千块钱来?他拿出他的没有到期的五千块钱的存折交给了王长安,说到期你把钱取出来,连利息一块是你的。

王长安从秦丰公司的帐上,取出了五千块钱给了小白,结果等到王长安去取钱的时候,才发现存折失效,这个小白早已把存折给挂失过了。

后来,小白也一直去向不明,“子弹头信息部”的牌子被摘掉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小白。这笔钱当然也没有办法追回。

还有那个老关,那个不男不女的老关,以秦丰公司的名义借了酒店好几床被褥说是晚上加班用,后来,老关看势不对,早早地就把借来的被褥连同公司的几件黄色棉大衣一同卷走了。

很快又到了苹果收购的季节,在早熟苹果“秦冠”还未下树的时候,就有来自广东东莞的老林和来自广西桂林的冯红旗来到了秦丰公司,找到了王长安,王长安像是对待梅天风和罗金宝那样热情地招待老林和小冯。

不过,老林和小冯两个人看起来还不错,老林长得瘦小瘦小的,黑黑的,典型的广东人,筋骨分明。老林也到我们家里来过,老林对我们家将来如何装修提了很多别出心裁的建设性意见。他指着客厅的一堵墙说,把这隔断打掉,在这里搞一个吧台,包水管的柱子要搞成白色的罗马廊柱。墙上要全部贴上壁纸,要搞得不见一点白墙才算得上是装修。当时听得我目瞪口呆。很多年以后,所谓罗马廊柱才出现在了秦州市的星宇广场之上。

老林来了不久,就学会了一句秦州的方言,叫做“球不抵”的,老林不但理解了他的深意,还能把它用得恰到好处。当他带着浓重的广东口音学着秦州人说“球不抵”时,总是引人发笑。

小冯也不错,他出生在大跃进时期高唱“三面红旗” 的年代,所以叫冯红旗,他比我大,像刘春生那样也叫我小嫂子。他把“小嫂子”的“子”字拉得很长,很婉转,很悠扬,听起来令人颇感亲切。

小冯在街道上看上了秦州的女孩,他说没有发现秦州这个两面是山、灰头土脸的地方竟然能出美女,他说他在街上看到好多女孩都非常漂亮,个子又高,十分顺眼。

我告诉他说,秦州这个地方算是个移民城市,解放以前,这里一直只是一个荒凉的偏邑小县,历来的文人骚客,对这里都没有留下过好言。只是到了五十年代,这里发现了大量优质的煤炭,国家在这里建了大型的矿井,才吸引了全国各地的人到这里来。有山东,河南,安徽来的下井工人,也有从东北、上海支援大西北的技术干部。

“秦州以前被人叫做'煤城’,这个名称就是这样来的。秦州的地形是一个狭长的川道,唯一的一条马路就是沿川道蜿蜒形成的,周围是山峁梁塬,所以,也有叫做山城的。”

“这些南来北往的人结合在一起,组成家庭,生出来的子女,当然要漂亮了,这符合遗传学的原理。”

“原来这样。”小冯说。

小冯说他三十多岁了,却因为一直忙于做生意还没有顾得上成家。他一个劲地求我一定要帮他介绍一个秦州的女孩来。

那时候,我已经回到原来的学校教书了。小冯就说最好能找一个女教师。将来,他要把她带到桂林去。

在秦州附近的农村,秦丰公司是绝对收不来苹果了,果农暂时不撵着要帐,就已经很不错了。王长安给果农们说,今年苹果收购价格很好,等今年赚了钱,一定先清一部分钱给果农。还有,你们看,公安局不还关押着梅天风的弟弟吗?

果农觉得说得也是个理,再说他们自己也忙着打理今年的苹果哩。现在客户的要求越来越高了,光是追求苹果的数量是不行的,技术人员告诉他们观念要改变,苹果数量不重要,质量最重要,一个高质量的优质果,在市场上胜过一筐子低劣果。

所以这个时候,正是果农们忙着给苹果套袋,施肥,转果的季节,果农们也顾不上到公司里来了,只是偶尔从塬上下来购买塑料薄膜时顺路到公司来转一转,催一催。

这对于秦丰公司来说,当然也是一个意外的好机会。

如果能够利用好这个机会,干好今年的事情,一定能够像那个四川人说得那样,跌倒了再爬起来。

王长安也再一次踌躇满志,又开始忙忙碌碌起来。

王长安派遣老关到三原县去收苹果,王长安二弟的老婆就是那个高胖女人的娘家的老家在与秦州搭界的峋巴县,高胖女人的大舅二舅,还有大姨,都在峋巴县。

王长安带着寇乃旺和肖万寿跑到峋巴县找到高胖女人的两个表哥,让他们充当经纪人在当地收苹果。

两个表哥看见是自家亲戚来了,非常乐意帮忙,并且对于王长安的“苹果一卖就还款” 的承诺丝毫不予怀疑。所以在峋巴县这一块收来的几万斤的苹果也全是赊来的。

这一块的果农,拿到两个表哥打来的收条并且也见到了王经理之后,像当初秦州的果农一样放心地把苹果交给了秦丰公司 。

峋巴县的苹果被老林要走了,老林把苹果发过去以后,打电话来说,“秦冠”苹果在广东市场上吃不开,各个果行都不愿意要。

王长安立刻率领寇肖二人赶到广东亲自去推销苹果,结果正如老林所言,“秦冠”这种酸味太重,果肉不够细腻的品种不合当地人的口味。广东人爱吃甜的,比较钟情于晚熟的口味脆甜的红富士苹果,而不是这种吃起来生涩似乎没有熟透的早熟秦冠苹果 。

老林突然提出来要把苹果退回去。这怎么能行呢?所有的费用依然是摊在了秦丰公司头上的。老林开始想变脸了!

“要是不退回去,”老林说,“什么时候卖完了,什么时候给你们清帐。”

王长安和寇肖二人在广东住了一些时日,每天跟着老林到果行去,光见老林卖苹果,不见老林清钱。

后来,老林给他们一人买了一身休闲服,他们就回来了。

他们回来以后 ,老林就借口天太热了,苹果烂掉了,就再也不给秦丰公司清帐了。

这样以来,欠下的峋巴县果农的果款当然没办法还了,秦丰公司可谓旧帐未完,新帐又添。

峋巴县的果农可比秦州地区的果农果断多了,泼辣多了,到了十二月份,他们一看秦丰公司没有还款的意思,回到峋巴县二话没说,当即组织人马“踢雳垮啦”把王长安弟媳的大舅、二舅、大姨以及两个表哥家未下树的晚熟苹果全部摘了个净光。

弟媳听到消息,跑到婆母家里披头散发地大闹,一声声说着:“这一家子都是些啥人嘛,骗人也不看个向,……骗别人就不说了,妈来个B,连自己家里人也开始骗了,也开始坑了!”

她说她没法活了,没脸活了,没脸见她的舅舅了,没脸见她的大姨了,没脸见他的表哥了,她只有去死了。她把她的头朝门上“咚咚”地直撞,鲜血顿时流了出来,她的孩子在一旁被吓得哇哇大哭。

这边准备发给小冯的那批三原县的果子虽然收上来了,却迟迟地从村子里拉不回来,三原县的果农也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坚持要先付果款再拉苹果。后来经过老关的多次斡旋,果农同意先付一部分果款后可以把苹果拉走。

于是,王长安从贷款中拿出一部分钱交给了老关,这才把苹果拉了回来。不过老关也做了手脚,后来从三原来的经纪人老李嘴里才知道老关把公司给的钱并没有全部付给果农,他自己从中截留了一部分。

此时,三原县的苹果已经有些枯萎了,蔫了,小冯也有些不想要的意思。寇肖二人建议说,恐怕不敢再给小冯了,因为小冯也是承诺拉过去再给钱。寇肖二人与小冯商量说能不能先付一部分果款,或者把车皮钱垫付出来?小冯说就没有这样的规矩。

“看来,小冯也是一分钱底不摊的货,咱们的火车皮钱恐怕还不够,还得想办法找钱哩。摊了这么大的底,万一小冯也像老林一样到时候借口苹果坏了不给钱,岂不是又是鸡飞蛋打。那时候,公司可就彻底完了。……不如把苹果就地处理掉。卖多少是多少,苹果在咱自己手里,虽然价格低一些,但到底还有货在咱们手里。”

寇肖二人听了小冯的话赶紧对王长安说。

但王长安不这样想。

“把苹果压在秦州要卖到啥时候了嘛?今天这个搬几箱,那个搬几箱的,再说也卖不上个好价钱,哪有小冯给得价高嘛。叫小冯拉走,虽然还要再贴些钱,但是小冯一旦把果款清了,就能腾出些钱来收晚熟果子,这不就……广东市场不行,不等于广西的市场也不行。”

这个人总是往好的方面去想,从不愿意做最坏的打算,就这样睁着眼睛硬往死路上走。

寇肖二人的话不能说动他。

女会计说:“我咋看着冯红旗越来越不对劲了,一开始老说咱的苹果这不对那不对的,现在苹果在地里放了这么长时间,有些蔫了,他却不说啥了。……他是不是也想学老林……”

“我觉得要发也行,咱一定要坚持车皮钱由小冯来出,他如果还是说不出,就说明他也想骗咱,……咱公司人嘴长,老林和咱的事就不应该让他知道,他看咱把老林没办法,说不定也想学老林哩。”

女会计见王经理沉默着就赶紧又陈述她的观点。

“咱咋能为难小冯哩?小冯他也是刚做生意,没钱。”王长安说。

“他没钱,咱就有钱吗?他没钱,咱再找别的客户嘛,咱有东西在,还怕啥嘛?谁给咱钱,咱就把苹果发给谁嘛。为啥非点给小冯嘛?”

“就是,咱不能再上当了,再上当,咱给农民咋交待嘛!”

“谁说我上当了,我上啥当了?……市场变了嘛,能怪我?”

寇、肖二人的话一下子激怒了王长安,迫使王长安最终下了一定要发货的决心 。

“小冯来了这长时间了,不给小冯给谁?再找客户不知道又耽误到啥时候了。我不相信小冯会骗我!”

幸亏刘春生算得上是个够意思的朋友,不愧是跟王长安一起穿露裆裤长大的,刘春生给王长安介绍了一个基金会,王长安从基金会高息借出了一笔钱来,付了车皮钱,准备发货。

王经理带着钱到了三原的第二天,寇、肖二人,还有女会计,他们一起来到我家里。他们找到我,希望我能阻止住王经理,千万不要发货。

“看吧,种种迹像,小冯肯定要学老林那一套,小冯贼得跟啥一样,……一看王经理那么老实,不起瞎瞎心才怪呢?”

“不是喔意思,……咱有苹果在三原放着怕啥嘛,他不要,有人要嘛,我正在联系着呢,湖北有个客户说过两天就来哩。”寇乃旺说。

“今年,人家其他公司都是不见钱不发货,哪怕价低些哩,人家顾矿山那么能,都不轻易发货,咱还敢?”肖万寿说。

“再甭提喔顾矿山个瞎熊货,还不是他整天在外面说咱王经理根本就不会做生意,还想跟他争客户。咱给小冯来往,他背着咱也找小冯,结果把王经理弄得越着急咧,越没主意咧。”

比肖万寿要厚道一些的寇乃旺又说。

“王经理弄喔事情,老都是些驴球上挂镰刀,提着碌碡打月亮喔些事,咋能不出事嘛。掂不来轻重,也不知高低,……去年喔事还不知咋弄着哩。我村上喔些人,今年一个劲地喊着要下我屋的果子哩,我大(父亲)整天睡在园里不敢离地。……”肖万寿又说。

“现在啥话不说,”女会计用手挡了一下肖万寿,不让他再说,“嫂子,关键现在必须阻止住王经理,不能叫他发货,……光这下来有成十万块钱哩,先保住这,公司说不定还能办下去,要是再保不住这,肯定是彻底完了。”

“我要怎样才能劝住他呢?”

听了他们的讲述,我也很着急,也有些生气,办公司一年多了,净干了些窝囊事,一件事情也没有办好,当初不让他下海,就是不听,人都知道这是个火坑,他偏要往里面跳。到现在了还这么得刚愎自用,固执已见。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见了棺材了还不落泪。

想想过年前年后发生的事情,这才几天的功夫,王长安难道就又把这一切忘了吗?

“嫂子,你最好现在就跟我们到三原去,当面劝说他,现在只有你能说动他了,不然……”三人一起说。

“好吧,我去。”我也觉得事情的确很重大,很紧急,所以一口答应下来。

几个人到了汽车站,肖万寿忽然说:“我就不去了,去人多了,王经理反感,要是再不听,就去球咧,反不美……”

“那我也不去了,你俩去,显得自然些,王经理的脾气不太好,爱打蹩,去人多了,就是不美 。……咱目的是要阻止他,不敢再把事情再弄坏了。”寇乃旺也说。

“说得也对,不去也行,那我跟嫂子我两个去。”女会计对寇肖二人说。

这样,我和女会计一起坐汽车来到了三原县,下了车,我俩又坐了一个三轮车,七拐八弯地来到了三原火车站附近的一个街道边。

女会计带我走进街边的一个房子里,见到了王长安,还有冯红旗,老关也在。

“你来干啥嘛,……这有你啥事嘛?”王长安一见到我就冲我这样说道。

“我来玩呢,在家又没事。” 我装着轻描淡写地说。

实际上,当我坐了一个半小时的汽车来到三原县以后,才发现我是根本没有能力劝阻住王长安的。

结婚六七年来,他什么时候听过我的?什么时候把我的话当成过一回事了?什么时候重视过我?为此,我生了多少的气,遭受了多少感情的折磨,现在他办公司顾不上跟我吵架闹气了,但并不等于就此改变了他的性格,泰山能移,秉性难改啊。

就在前几天,我到公司来,那个爱打电话的小姑娘告诉他嫂子来了。他居然说:“她来她来呗,她算老几?”

老关在一边说:“唉,王经理,咋能这样说哩,这是我弟妹哩,我弟妹跟你的关系,那可不是一般的关系,咋说哩,那可是血肉联系哩。……你想想。”

当时,老关挂的那个土里土气又想装洋气,装小妞的女人也在,那个女人大大方方地坐在沙发上,还抽着烟,我甚至觉得,我连那个女人都不如。

实际上,王长安变得越来越没有意思了,他对着小姑娘和公司的人表现他的地位,表现他的了不起,用这样的方式,也真有点可笑。

他大概是忙昏了头。

越来越搞不懂王长安,有时,他是那么的自卑和不自信,有时,又那么的自负和高傲,或许,他是在用做作的自负和虚假的高傲掩饰他的不自信,也说不定。

反正,很难见到他谦恭而心平气和的样子。

自从他办了公司以后 ,一开始他还想过要跟我离婚,因为年底发生了上当受骗事件,他被缠得焦头烂额昏头昏脑的,我也跟着他担惊受怕的,所以,也就再没有顾上说我们离婚的事。他干得这一系列的事情,他也从来不跟我说,女会计以为我有很大的权力,能够掌控王长安,所以,总是不时地把公司的事情告诉给我,诉说自己的委屈和对公司的担忧。不然的话,我其实什么情况也不会知道的 。

当我一见到王长安,看见他和小冯、老关几个人有说有笑的,一幅轻松得意踌躇满志的样子,我就知道,谁现在要说什么都是徒劳无益的了。

果然,女会计站在我旁边,一个劲地拽我的手,我没办法向女会计交待,只好硬着头皮把王长安叫到了外面 ,问了他一些情况,告诉他暂时不发贷行不行?

他说:“你知道个啥嘛?……我的事你不要管!”

没说完他就要走,我又追上去问他:

“如果这次小冯真的骗了你,你有啥办法没有?……你为什么不朝这方面想想呢?”

“不可能,小冯就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你凭什么要相信他呢?以前你们并不认识,也没有打过交道。再说你也没有去过桂林,也不托他的底。”

“ 咋不托底,……小冯住了这么长时间了,你也不是没看见。”

“可是,你拿什么来保证呢?……你们签有合同吗?”

“你烦不烦?给你说不叫你管,你知道个啥嘛!……你赶紧回!”

王长安对人一开口就是“你知道个啥嘛?!”

说着王长安就又扭头走了,走了两步,又拐回头,说,“等一下,……他喊女会计,“小陈,你跟她一块回去,…… 没事,你们都回去。” 王长安在我的手上塞了二十块钱,又说一遍:“没你的事,赶快回去 !”

女会计大概听出来王长安说“没你的事,”也包括了她在内,有点生气,就对王长安说:“王经理,那我就不管了,我跟嫂子先回去了。”

那天,好像是一个极热的天气,我和女会计我们两个女人站在太阳底下有二十来分钟,王长安经理连口水也没有让我们喝,只是一心打发我们回去。看来,他是铁了心了。

在我和王长安说话的当中,女会计走进房子里跟老关、小冯说了几句话,好像老关和小冯对女会计也是淡淡的,凉凉的,不理不睬的,我在外面看到女会计有些讪讪地很快又出来了。她站在门口非常无聊地等我。

老关一直反感女会计,背后常说女会计手伸得太长,管得太宽,而女会计一直觉得老关这人不地道。所以他们俩个根本说不到一块。

 我和女会计又坐上三轮车,返回三原汽车站,沿原路返回。

 我们两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带着满腔的热忱,带着寇乃旺,肖万寿的期望,带着公司和众多果农的利益。可是,几分钟之内, 王长安便把这一切击得粉碎。

“没戏了,……等我把我的帐清了,我就不干了。没一点意思 ,真是没意思!”

路上,女会计对我说。

我更是忧心忡忡,我不知道接下来等待着王长安和我们家的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作者简介:

东篱:陕西铜川人,陕西省文化厅百名优秀人才之一。陕西著名女作家。曾工作于铜川市人民政府研究室。出版有长篇小说《婚后不言爱》《婚戒》《生父》《香》《远去的矿山》五部,其中《远去的矿山》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其作品以凌厉的风格和直面现实的勇气,受到读者喜爱,拥有广泛读者群。贾平凹称赞其长篇小说《远去的矿山》:我读了《远去的矿山》那书,很让我震撼,写得好啊,那么硬朗,那么扎心,那么令人感慨!

主播简介:良音。曾从事过播音工作和青少年宫声乐教学工作,愿用声音传播诗歌文化,传播正能量。

(小说《婚后不言爱》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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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学顾问:孙见喜   木南   东篱    丹竹

  • 诵读顾问:海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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