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娟：二月二，写给最疼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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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扎一扎，秃噜着裤子坦着怀，浊心去了巧心来。
这段话用保定市蠡县方言念出来，恐怕您是第一个对我讲，也是最后一个人了。不知道现在蠡县那个地方还有没有人传这几句话。
您是蠡县人，您年轻时您父亲给您定的亲，您不愿意，用柳条抽那个人，把那个人抽跑了。后来您认识一个比您大两岁的在村委会工作的高材生，您说他有文化（您是高小毕业），他教给您认字……有一天您跟那个人说：“在这儿工作有什么出息，当大兵多好哇！”那个人就听了您的话去当兵了。结果，两个月后收到他牺牲的信儿，您觉的是您害了他，这么多年，您没事就跟我提起他。您还说过，有一次您去买菜，不小心滑倒，有一个人把您扶起来以后，您本来打算说声“谢谢”的，一扭头，看到一张那个大兵的脸，您说看见“鬼”了，捡起地上的菜就跑了。
您和外公是经人介绍的，您说第一次看见照片时对他有印象，您对外公很满意，因为您就喜欢当兵的，您见过外公穿军装骑着马。结婚后，外公的部队到哪儿，您就跟到哪儿（随军家属）。我妈妈是您第一个孩子，那时您不知道喜欢孩子，您说生下来就送人，您在我祖姥姥家生的我妈妈，生孩子那天，联系好的人早早就在祖姥姥家等着把我妈妈抱走，妈妈生下来以后，您竟然跟人家说“我的凭什么给你呀？！”弄的人家空欢喜一场。您还说妈妈很小的时候，有一次闹肚子，外公刚刚把妈妈抱起来，就弄了一身粑粑，外公是一个特别爱干净的人，伸手就拍了妈妈一巴掌，您跟外公急了，外公拿着一个粗棍子要打您（外公脾气暴躁），您就没再跟外公顶着干，抱着我妈妈坐了一晚上，第二天带着妈妈就往娘家走。因为没有钱，路上妈妈饿了，您看见有一家人家在盖房，您向干活的人要了一个馒头给妈妈吃。后来，外公去给您赔不是，您就是不跟着外公走，我祖姥姥哄您半天您才同意跟外公回部队。但是路上您不抱我妈妈，故意给我外公出难题。因为外公带着一支枪，抱着我妈妈就拿不了枪，拿着枪就抱不了我妈妈，最后外公没办法，就把枪放到屁股底下坐着，到了部队，屁股上磨了碗口那么大的血泡，您才消了气。
您说妈妈下面有一个属大龙的男孩子，长像出奇，一看就不像人间的人，您喜欢属龙的男孩儿，他又长的漂亮，所以您特别喜欢那个孩子。当时部队给您安排的那个房子，是主家的偏房，两间屋子，您睡在里屋，外屋有一个大木头箱子，从来不见那家人动过，问也不说那里面放的什么。您说您经常半夜看见一个黑影在床边站着看那个男孩儿，不久，孩子就生病了，是肺炎，您让外公请部队的大夫来给孩子看病，外公一拖再拖耽误了病情，最终在几个月时孩子病逝（我忘记是几个月了，这么多年您还记得特别清楚，每次听您说起，一个字都不会错），因为有便利的就医条件没有得到及时医治，您心里难受，想孩子，天天往外跑着去找孩子（没告诉您孩子埋在哪）。有一天，您看见一个小土堆露着一点床单角，您把孩子扒拉出来，正好有一位上年纪的大爷经过，劝着您把孩子埋好，说这样（把孩子弄出来）对孩子不好……那段时间您就像疯了一样，您逼着主家把外屋那个大箱子打开，结果，打开以后，看见里面都是他家过世的人的牌位，您生气的说：“怎么能把这个放在我们住的屋子里？！我说怎么一经过这个大箱子就觉得害怕！半夜还总有一个黑影站在床边低着头看我的孩子，是你们这屋子不好！”这以后您们就换了住的地方。
后来有了我大舅，大舅比我妈妈小八岁，每次生病，您让外公去找大夫，外公一下都不敢耽搁，把大舅当宝儿养着，到现在您都向着我大舅，家里的重活都留给我二舅。您听着有一个人的名字叫“点儿”，您觉的好听，就给我二舅起小名儿叫“小点儿”。二舅小时候总打架，听我妈妈说，您听到外面有小孩子哭，就得跑出去看看，总担心二舅把别人打哭了。我还有一个小姨，月子里中了煤气，医生已经给我姨判了死刑，就把我姨带回家了。您觉的我姨胸口总是温的，就一直在她的胸口来回划了，天快亮时，我姨“哇”的一声，活了过来。您说可能是因为我外公岁数大了，知道喜欢孩子了，所以特别疼我姨。因为误判我姨死亡，到外公去世时都没有和那个大夫和好（本来和那个大夫关系很好的，就因为这件事，外公再不理那个人了）。我姨27岁那年，外公肝癌晚期去世，外公去世前，家里人把病情瞒着您和外公了，您和外公都以为病可以好的。您说外公没了，天都塌了……
如今，26年过去了，前几天您脑梗昏倒，脸上和手上都有伤，偶尔能清醒，饭食不进，我的心里别提多难过了。自从您的老宅子拆迁以后，我就不方便去看望您了，加之这几年先后有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好好照顾您的愿望几乎成为了泡影。还好，前几年大舅给过我一段照顾您的机会，虽然我做的不是很到位，但是我尽力了。我喜欢和您在一起，您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亲、最疼我的人。您虽然老了，但是在这次昏迷前，您一点也不糊涂；您近几年腿脚不灵便了，但是讲起话来底气很足；您的牙齿快磨平了，但是胃口特别好……我以为您还可以再陪我很多年，我以为有一天可以把您接到我自己的小家，推着轮椅带着您去逛街，我以为还可以听您讲您年轻时的故事，我以为……
您现在不能进食，听表妹说只能喝点奶，大舅到处找大夫，没有医生愿意来给您打白蛋白。我听说以后，想到自己的朋友，就准备去问问能不能给姥姥打白蛋白，要出门时，大舅都哭了。姥姥，您没白疼我大舅，我能感觉到大舅的心情。今年正月初五，大舅家的那条老狗——叮当也没了，大舅最后一次离开它以后，它就没怎么吃东西。叮当又老又有病，换作其他人家，早就不要它了，大舅为了叮当也费了不少心，他是把叮当当做家里的一员养的。这次从北京回来，没有了叮当，他一定很难过，您这次生病又是凶多吉少，可想而知大舅的心情，他找不到给您打白蛋白的大夫，回家熬参汤给您喝……
我去了朋友家，他虽然不是特别情愿来给您打白蛋白，但最后还是答应了。您今年94岁，我总有一种感觉，您能活到一百多岁，您之前有过几次病危，都是两个舅舅给您用最好的药救过来的，这一次希望您能挺过来，我还没有真正的、好好地孝敬过您呢……
可是，就在我写这篇文章时，3月19日接到大舅通知，说您走了，永远离开了我们…….
您爱听京剧，但是天不遂愿，您再也不能欣赏了。但愿您在天堂一切都好！
（注：文中插图照片系作者姥姥与作者及作者孩子的生活照，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杜娟，微信昵称：竹妃·如月，河北省任丘市人，70后，自由职业者，爱好文学、绘画等（初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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