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团岁月之四·风的记忆
到了格尔木,首先感受到的是肆虐的风沙。
五月二日下午抵达格尔木,乘坐的大客车还没有停稳,就惊奇地发现远方一个庞大的黄色柱子直插云霄。不对,这是传说中的龙卷风,它打着转,迅疾地袭来。只不过几秒钟,风柱到了眼前,大概有几十米的直径,尘土沙石和着卷起来的断枝废纸呼啸着越过我们乘坐的汽车,绝尘而去。那一刻,车厢里感到了呼吸的困难。随后大家面面相觑,脸上身上全是一层尘土。刚到格尔木,还都有点革命的浪漫主义情愫,有人说:“这是柴达木给我们的见面礼,也是一个下马威。”有的战友多年以后坦言,就是这场龙卷风,把那颗火热的心吹得哇凉哇凉地了。
住下以后发现,这里春季每天下午都要刮一次大风。一刮就是几个小时。其中有几次印象非常深刻。
一个星期天,我们结伴去济南知青组成的八连玩,在宿舍里打扑克。突然天色暗了下来,看不清牌了。有人一边喊着“都不准偷牌!”一边急忙拿出煤油灯点上。很快煤油灯的灯芯变成了一个黄点,屋里漆黑一片,人也感到呛得慌。十多分钟之后风过去了,床上桌子上和身上落上了一层黄尘。
第二天听说,这场大风来临时,行驶在路上的汽车、拖拉机和马车都被迫停了下来。好几个连队伙房青砖砌的大烟囱被刮倒了。最悲摧的是一个战友借了别人的新自行车出门,起风时正在路上,骑不成了,就扶着自行车蹲在路边。路是沙石铺的,刮起的沙子石子打得脸生疼。风停之后再看那辆自行车,车架上的烤漆被沙石打得斑斑点点,惨不忍睹。听说这位最后买了辆新车赔给了人家。
还听说风刚起的时候,大家都躲回屋子里。我们连知青连长只有三四岁的小儿子还傻傻地站在院子里。战友徐亚夫骑马路过,一弯腰把他提起来带回家里。否则不知会发生什么。
还有一年的春天,吃过晚饭后在连队礼堂里看电影。起风了,沙尘从破了玻璃的窗子冲了进来,银幕上什么也看不见了。开始大家还坐着不动,想等大风过后继续看,因为那时一年也看不了几场电影。风越刮越大,没有要停的意思,大家只好撤退。
宿舍就在礼堂大门的前方二三十米处,大家都相互提醒要向着风来的方向偏着走,防止大风把人吹得偏离方向。伸手不见五指,没有参照物,矫正的角度没办法掌握。本来不过一两分钟的路,竟然摸索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走到。都不知转到什么地方了,只觉得高一脚低一脚的。后来听到周围有好多人在喊:“这是在哪里啊?”谁也不知道在哪里。有人提醒别走了,蹲下来等着风停吧。
快到下半夜,风小了,才隐约发现都走到离宿舍很远的条田里去了。有回到宿舍的战友把煤油灯摆到屋里窗台上,引导着大家走了回去。
那天晚上闹出不少笑话。有的人掉到了一米多深的兔子窝里,有的南辕北辙走到了礼堂背面的北草原上。还有的男生摸索着找到房门,推门进去发现是女生宿舍。
以后才知道,这叫沙尘暴,是格尔木地区最严重的气候灾害。格尔木是典型的高原干旱地区,年平均降雨量仅为四十一点五毫米,而年蒸发量却在三千毫米以上,植被又少。从几百公里之外刮来的风,经过这里带起了沙土,形成了沙尘暴。
我们入住托拉海地区以来,大量开荒造田,特别是十几年来为了做饭和取暖,几十平方公里之内那些生长了几百上千年的红柳被砍伐殆尽,致使格尔木的风沙更加肆虐。
1997年第一次重回格尔木时,我原来的办公室已经闲置多年了,门外堆积了近二十厘米厚风刮来的沙土。进入2000年以后,格尔木发生过几次空前严重的沙尘暴。这是大自然对人类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