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世骜 || 听见你的52赫兹
让阅读成为习惯,让灵魂拥有温度
文学鉴赏与写作课
"限词小说写作”作品展
【限词要求】作品须包含下列词语中的某6个关键词“月光、公寓楼、公园、夕照、运动鞋、晨阳、车站、街道、笔记本、星空、草坪、自助餐、路灯”。
作者简介
马世骜,中央民族大学20级美术学院美术教育专业,爱吃鸭脖和青菜,蹦蹦跳跳不可爱。座右铭:做能做事者。
听见你的52赫兹
满月,月光极盛。
梁巷在回公寓楼的路上,没有看到许鸣珂在喂猫。
唯有那只小猫自顾自地穿梭于学校公园的草坪上,梁巷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尽管夜色撩人,路灯静燃,不失月朗风清;但抱猫的少年,才是景。
那是梁巷第一次看到许鸣珂,在闷湿拥挤的食堂。
菜香味的交叠碰撞,人群你言我语的嘈杂混着煤气灶的火,全都揉碎混进了她皮肤毛囊里,蒸气般喷射出躁人的热。
梁巷插上耳机,倦懒的男声从手机里的播放器透出,深情含蓄地唱着:“Wasted on my time, Trying to find. Somebody like you.”
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梁巷察觉到被人轻轻触碰,迟缓的神经系统被开启,笨钝地转身,摘下一个耳机,抬头,撞上了许鸣珂的眼——干净的眉眼,像藏于地底的亿万年前的琥珀,不经被挖掘的痕。
梁巷恍惚了片刻, 那人指了指她的鞋带。
开了,恰到好处地开了。
梁巷声如细蚊地说了声谢谢,蹲下,绑好 ,打了死结。
许是蹲下得太快,全身的血涌在脸上,是怦然与红。
她感受到后面人的目光,缓缓起身,眼睛长到后脑勺,她看到他也带着耳机,担心他没听到那句。
转过头,重新说 “谢谢”。
许鸣珂被前方一个猛回头惊到,不知所措地挠挠脑袋,又摇摇脑袋作出回应,显露出与他身高不符的呆气。
梁巷笑出声,没人知道她为什么笑,于是一个惊慌错愕的少年,一个明亮灿烂的少女,组成这样一幅奇怪的画面。
此刻,另一只耳机正缓缓播放那句:
“Somebody like you. ”
食堂一瞬间安静下来,像是神灵施咒。
你相信机缘巧合这个词吗?就像梁巷一直觉得“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是一句文人墨客间的陈词滥调,在她孤独且漫长的人生里始终如一地坚信着,却止于见到许鸣珂的那一刻,恍的一下被打碎,像蚂蚁折了腿,细微渺弱的尖叫。
梁巷走出食堂,夕照已淡去,空气中留有余温,梁巷已经不再感觉燥热得发慌,她知道,或许今后些许日子,也不会了。
她蹲下,放下笔记本,透过灌木丛,去寻猫在夜色闪烁的眼睛。
密密麻麻,黑压压的枝叶空隙中,有对比强烈亮眼的白。
白猫吗?不多见的。梁巷心里想。
起身,弯腰,怕惊动夜猫,缓缓向里走去。
像是有条红线牵引着她往前,磁场引力,冥冥注定。
她看到少年白色的衣角,微弱的灯光打在那人的侧脸上,眉展眼舒,能落得下雪的睫毛,垂下的眼静静凝视着进食的猫,是秋风吹及麦浪时温和轻柔的波。
他一定是在牛奶、棉花屋中养着的孩子,梁巷想。
少年正拿着面包喂猫,猫胆小怕生,但是却并不惧他,安安心心停在他脚边啃食,没有防备。
路灯下,一人一猫,享受着偌大校园中夜晚的沉寂。
像画,定非尘土间人。
此刻,恍若灯照亮漆黑舞台全场,顷刻心动声雷鸣,掉入狂欢,眩晕,吞了口18度的草莓果酒,梵高的星空夜。
梁巷心里有个声音暗暗地说:找到了。
学生会公众号出了一篇特殊的推送,要求每个学生会干事都要转发,梁巷听话地点进去转发,突然怔住。第一个是一个双目失明的女孩抗争命运考上高校的故事,第二个就是他——聋哑人许鸣珂。
他的照片被放在推送首位,梁巷一眼就认出了。
像是被拉过去特意拍的,周围是失焦人群,唯有他是清晰的图像。少年直挺挺地站着,阳光晒到他的脸上,或许有些刺眼,眼睛呈微眯的样子,乖巧中流露着不驯。
梁巷把那篇推送看了无数遍,每次看到大标题“聋哑人”三个字,眼睛都被刺得明晃晃的疼。
喉咙被不知名状的物体堵住,不顺畅的难受。
一连几天。
之后,梁巷加入了去残疾人学校当志愿者的社团。她想了解他,自从她知道他听不到声音之后。
她想如果一个人无法发声,痛苦、悲伤不能被表达,便成了海底那条最孤独的鲸鱼——52赫兹孤独的悲鸣。
她会在人多的场合试图捂住耳朵,她看到周围的人嘴巴一张一合,想仔细看懂口齿唇舌之间发出的每一个字,世界变慢,仿佛电视剧调低了倍速。
在他眼里,世界也是这样慢吗?
世界变慢了,会怎么样?辛苦会少一点吗?
眼里的世界跟别人的不一样,会觉得孤独吗?
她很想问许鸣珂。
刚加入社团便有了新任务,他们被安排在一所残疾人学校里为孩子们上课。
同行几个人一起在车站等公交车,梁巷性格很好,喜欢跟周围人说话,活跃气氛逗大家开心,恨不得把从南来北往淘来的诨话笑话全都讲上一遍,她知道他在静静地听。
北京的胡同带有浓重古朴的年代味道,割裂开鳞次栉比的城市建筑,一半乡愁依依,一半不念过往,被分裂出两个人格。
梁巷看着窗外街道一闪而过,人、树、影都只在她眼里停留半刻,十月的天气愈渐发冷,车窗生了雾气,梁巷隐藏在灰蒙蒙的隐秘中,余光里全是许鸣珂。
车往大路缓缓行驶,不久就到了。
孩子们看到他便“哄”的一下围过来,许鸣珂一下子成了孩子王。他不能说话,只是看着那些孩子们笑,有小女孩拉拉他的衣角,他蹲下去,摸她软软的头。
他笑得很开心,眼睛眯起来,露出整齐的牙齿,笑意能在脸上延伸很久,像小时候投掷石子在湖面上很久都不曾消去的波纹。
梁巷从包里拿出一桶棒棒糖,一个一个地发给孩子们。身体有残缺的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纯粹的小生物,相比正常孩子而言,他们更容易满足,一开始就能接受命运把他们打碎的事实,喜欢用感恩的心态回应每个为他们提供帮助的人,也总会带有发自内心的善意淋湿你奔波于世界日渐麻痹的心,姗姗来迟的世故将他们的可爱延误得漫长,是收到一颗糖便能甜一下午的人间小天使。
当棒棒糖发完还剩下几根,毫不犹豫的,梁巷把糖递给许鸣珂。
“送给小许鸣珂。”梁巷说。
晨阳淡转为浓,光波热烈涌动。梁巷朗朗浅笑,双手交叉在背后,心里的鼓已经敲到了呼吸道和喉咙的夹层,强忍着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扭捏不安,按耐住身体里藏着的汹涌的潮。
可还是被人中“丘比特”的小朋友拆穿,稚气可爱的声音在身后慢吞吞地说:姐姐,你耳朵好红。”
“红”字拉着长声。
敏感神经被戳破,梁巷顿时碎成一地残渣。
周末,去吃自助餐的路上,梁巷告诉了朋友她对许鸣珂的心意。
她看到朋友露出难以言说的诧异表情。
“梁巷,他听不到。”
“我知道。”
“梁巷,他不会说话。”
“我知道。”
周围都太吵了,她想。唯有许鸣珂是干净的,与生俱来的干净。
于梁巷而言,许鸣珂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发现的净土,不急不躁,不慌不忙,清风明月,白衣袂袂。
言念公子,再无其二,她感谢有他的存在。
所以,他能否听见,又能否说话,她都不在乎。
此时,梁巷已经在公园徘徊很久,还是没等到熟悉的影。
她打算要走,再过五分钟。
突然,有人在她身旁坐下,梁巷看到一双干净的运动鞋。
安静的气息,不说一句话,她闻到潮湿青草味夹杂着淡淡的衣角香。
此刻,猫在细软地叫。
如同在她心上挠痒痒,有某处在被暗戳戳的惊动。
此处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转头,摘下少年耳里笨重的助听器。
许鸣珂淡泊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不解地回看她。
她凑到他耳边。
轻轻唇语。
山和山不相逢,人和人要相遇。
从此,山川百陆,花开水流,舟渡同人。
【作者附记】
曾经看到一篇介绍“世界上最孤独鲸鱼”的相关报道:这条鲸鱼叫Alice,在其他鲸鱼眼里,它就像是个哑巴。它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亲属或朋友,唱歌的时候没有谁听见,难过的时候也没有谁理睬。原因是这只孤独鲸的频率有52赫兹,而正常鲸的频率只有15~25赫兹,它的频率一直是与众不同的。
这篇文章想表达的不光是单纯的暗恋,而是当你孤零零存在于世界的角落时,总有一个人为你而来。
自从上了大学以来,越发觉得大家都是一个孤独的小宇宙,老朋友不知道你的新情况,新朋友不了解你的过去,家人不能体会你在学校面临的种种压力,而我们也不愿意让家人为我们担心,所以选择报喜不报忧。自然而然,大家成了一个孤独的小宇宙。
我想用这篇文字来告诉跟我一样处在初成长年龄段的同学们,以及孤独失意的人们,请继续热爱生活,努力学习,发光发热,迟早会遇到那个与你心意相通的人。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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