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老母亲都有一颗爱伤了的心
上班第一天，阿蕊顶着硕大的黑眼圈来上班，悄声问她怎么了？
昨夜世界大战，还是顶风作案跑去聚会饮酒了？
才不是，她幽怨地飞过来一个眼神，转头又低下，不肯开口，微信里与我汇报昨夜的心路。
昨天是上班前的最后休息日，总怕女儿受委屈的她，大清早出去采买，只为了给女儿做些有营养、美味的三餐。
早餐是现做的三明治配燕麦粥与沙拉，中午是焖花胶鸡、炒时蔬与烤披萨，晚餐是煎牛扒配芦笋、煎小黄鱼配西兰花，再来个鸡蛋炒饭，又养眼又饱肚。
这样精致的菜式却没得到女儿的点赞，反而有些嫌弃地说这个不够味，那个不好看，反正总出妖蛾子，事儿事儿的，就是不愿意说好话来哄人开心。
她递过去一包昨天刚烤好又密封上的曲奇饼，想让女儿甜一甜，没想到女儿颇轻佻地随手扔得老远，埋在心底的那股火“噌”地窜上来，她没有打也没有骂，因为女儿比她高比她壮，更何况，她是斯文有教养的人，怎么会动手呢？
只是有些幽怨地飞过去几句：“你知道你有时候多讨人嫌吗？有多少次我想把房子卖了，一个人出走，跑到国外去养老。此生再也找不到我，我也不去找你。徒留些牵挂，记住彼此的美好。”
本来话到此，该打住了，可是五一五天假，日对夜对的母女，早就成了相看两厌的同性，不多说几句刺人的损话，这五天的苦不是白受？
立即配上人身攻击：“你事又多，想法不定，一时一个变化，偏偏还想要别人理解、配合、支持，人又懒，东西乱丢，将家里搞得一团糟。虽然偶尔勤快，将房间布置得井井有条，但这无法改变你大部分时候是乱丢乱扔乱放，东西不放回原处的硬伤。嘴巴又臭，明明手里的东西都递给人家了，偏偏嘴里要说着'不给不给’的讨人嫌的话，哪怕是反方向的言行不一，也能让人觉得欢喜。偏偏你不是，你总要做最讨人嫌的那一个。抱怨又多，眼泪也多，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要求又高，和你在一起生活，好累，好烦！”
说完自己也烦躁起来。转头就走，下楼散步，边走边掉泪。
虽然是母女，有时更像个陌生人。明明是相亲相爱，更多的却是相杀，互相挑刺，互相看不顺眼。
我问阿蕊，你家娃小时候多可爱呀，又乖巧嘴又甜，怎么大了大了变成这样子？肯定是你教育方法不对。
阿蕊就发怔，说她小的时候，我没发现她有任何问题，四五岁时就知道进家换鞋，将鞋子摆好。大了大了，反而变了一个人，进家把鞋子一甩，有时不高兴，干脆将鞋子甩到沙发或茶几上，反正是耍够了脾气，尽兴尽情。
虽然她自己也会后悔，但嘴硬，偏不服软，不肯道歉，不肯屈服。一想到将来走到社会上，该受多少的气，多少的伤。
听了这些，特别特别理解且感同身受。
为人父母，都想将最好的一切传给孩子，恨不能将其保护好，或者传承好，让她百毒不侵，百害不伤。
如果自己没啥本事，就希望孩子有个好性格，好品质，好嘴巴，这样到了社会上才不会被摔得鼻青脸肿。
谁看到这样讨人嫌的孩子，不是又恨又怕又疼呢。该怎么好呢？要怎么样才能让孩子变得不讨人嫌，少受伤害呢？
其实我也常常望着眼前硕大的躯体，莫名地陌生又遥远。我的女儿小时也是特别甜蜜娇嗲，怎么在长大以后，她变了这么多呢，哪还有小女生的样子，明明是条铁汉子嘛。
阿蕊还在喋喋不休，说女儿从小很注重仪表，讲究卫生，珍爱环境的秩序，现在却变成一个散漫的姑娘。除非实在是看不下眼，她是不会整理房间的。但就是整理好之后，用不上两天，又成了一个垃圾仓。
虽然还没工作，消费能力却极强，很喜欢买东西，有用的没用的，又贪便宜，听说什么打特价、搞活动，哪怕用不上，也得攒几个。床底堆了几箱子的保健品、护肤品、杂七杂八的小玩艺，多数是没用的，只等着过期，偏偏人家跟看不见似的。回想自己年轻的时候，好像偶尔也有这样的邋遢时候，但绝对不多。
我就劝她，但凡年轻过，都有这样的经历这样的成长过程，只是，更年期的妈妈遇到青春期的女儿，彼此都累。
也许是因为这么漫长的日对夜对，再浓的爱意也转了疲惫与厌烦。女儿三月回国到现在，我们已经相处了两个月，明知道这样的时光，此生不会再有。明明很想珍惜，却偏偏不会去珍惜，只觉得烦躁。
我亦希望，她将自己整理好，不管是房间、洗手间，还是自己的所有，衣物器具，所有所有的她的物品，都哪来哪去，不要乱扔，乱放、乱堆，还有家里任何东西，在哪拿的，放回哪去。就是这么简单的要求，却总做不到。
我永远无法在第一时间找到想用的东西，明明放在这个抽屉，却怎么也翻不到，每到这个时候就会心头火起，因为我知道肯定是被那父女俩用过了。
她们总有本事随手乱放，放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或者干脆包在报纸、垃圾袋里扔了。
听了我的心曲，明明沮丧的阿蕊慢慢精神起来，就连黑眼圈都淡了颜色。
轻轻拍打阿蕊的手，安慰她道：不用担心，社会与时光自然会教育她，羞辱她，折磨她，让她改变。虽然我们一万个舍不得，却也只能放手由她折腾，世间所有的苦难，谁也无法逃避，谁也无法替她遮挡。由她去。
她们的起点就比我们高，肯定不会比我们差的。而且，说不定她们在家里任性，到外面个个人精似的，只不过是在父母面前尽情地撒娇呢。
你想想，这世间这般纵容她的，也只有父母了。
听了这话，阿蕊很安慰，仿佛看到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女儿眉目如画、举止优雅地代表企业与人谈判，那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有着精英的味道，顿时宽心，转头望我，投以温柔感恩的光。
每一个老母亲，都经常有即将崩溃的瞬间，对着儿女，爱不得、恨不得，打不得、骂不得的时候，那颗反复结痂的心，终于在某一日释然，那就是离开人世的时候。
爱你们的母亲
因为她
让你成为了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