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选粹】晋晓鹏丨甘草情

作者简介

晋晓鹏,山西省石楼县人,1960年6月生,曾从事中小学教育14年。系县、市作协会员。有小说、诗歌、散文、政论等发表于多种报刊杂志。

甘草情

作者晋晓鹏

炎炎夏日,正值暑热难耐,烦躁不安,妻将一杯黄澄澄的清茶捧上来。轻嘬一口,顿觉满口甜香,沁人心脾。原来这正是久违的甘草茶啊。而正是这杯茶,却一下将我带回到四十多年前的故乡,又勾起了我对儿时那段艰辛而快乐生活的回忆。

人常说"甘草和百药",足见甘草在中药中独特的功效。而对我,甘草则曾是我的学杂费和摇钱树,是支撑我人生大厦的第一块砖。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可是个举国上下轰轰烈烈的年代,但也是个吞糠咽菜的年代,是人民公社最兴盛的年代,但也是全国农民囊中最羞涩的年代。在大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重压之下,农民唯一的收益就是工分。一个劳动力,每年满勤出工,可得三百六十来个工分,在这位处深山的生产队里,每个工分一般也就两三毛钱。像我父亲一个劳力养活一家七囗人,是年年难逃的"欠款户"。家里常常连买盐的钱也没有。供孩子上学?做梦吧。所以,我的姐姐们都在小学阶段就辍学了。而我一直能升学,并非家境发达了,而正是因为我和我的发小们找见了甘草这种"摇钱树"。

那时,我和发小们也就十多岁。暑假一到,我们"淘金"的季节也就到了。在我们村,我的发小有很多,而每天亦歩亦趋形影不离的,有可义、金宝、候平、兵旺、圪咀、虎旺六七个。

可义是我们默认的"头儿",他长着一口的大黄牙和一双招风大耳朵。走起路来就像黄河上的船,一箥一箥的。他当"头儿",不只是岁数大,长得高,关键是他胆子大,见识广,点点多,他常常能提出一些创新性的活动和玩法,每每令我们心悦诚服,所以就一直引领了我们的少儿时代。

兵旺、金宝、候平和我是同岁,但在我们四人中,兵旺和候平身小力怯,无论那方面都比不过我,只有长着暴牙吹火嘴的金宝才是我的"劲敌"。为了一决高下,我和金宝没少挑战。玩的时候比输赢,吃的时候比快慢,尿的时候比高低,挖甘草时比多少,反正几乎什么都要比一比。但每次较量都各有千秋,所以也一直没分出个胜负来。可这金宝别看他时常趿拉着踏板鞋,却玩什么都有"窍头",玩得好,我心下其实还是蛮服气他。

圪咀比我小一岁,天生一头又细又黄的茸头发,我们都叫他"黄毛桃"。黄毛桃的父亲是村里的富农分子,队里每次开会都要先把富农分子揪出来站台,接受批斗。所以我们都很同情"黄毛桃",玩什么都愿意叫上他。

虎旺年最小,生性比较宅,给人一种"木梛"感,平时玩的时候笨手笨脚,谁也不想和他成"一家"。但他家大人的人气很好,是许多村人晚上串门唠嗑聚会的地方。晚上我们没啥好玩的时,也常常聚到他家打扑克。所以白天玩的时候人手不够了就叫虎旺。挖甘草时也带着他。

那年月,我和发小们在可义的领导下,打码夹蛋,弯弓射箭,捉蛤蟆弄蝎子,翻砖揭瓦掏雀雀,撩鸡逗狗偷吃的……把周边几个村都搅得鸡飞狗叫、尘土飞扬,惶惶不可终日。村里大人一见我们凑到一搭,就会当着面骂我们:"看这一伙"蝗虫"成群搁伙,又晓不得祸害谁家呀?"

我们听了只是"嘿嘿"地傻笑,谁也不回话,谁也不生气,该做甚还做甚。

但暑假一到,我们的淘金季节来了,我们就本份多了。

每天早晨,天朦朦亮,发小们应约穿衣起床。稍恋一会被窝,"夜侠子"可义就会在外面敲窗叫门。迷迷愣愣爬起来,牙不刷、口不漱、脸不洗,扛起老镢头,提上五斤的一塑料壶甘草茶,揣上两块糠窝头就出发了。

来到山头上,满目童山秃岭,朝晖已洒遍一片片收空了的麦田,只有一株株甘草苗在麦田里迎风摇曳。

小伙伴们散开来,各选一块甘草苗相对稠密的区域,自下而上,顺着甘草苗往纵深开挖。竖挖到两三尺,就会挖岀拇指粗的横条。然后顺着横条再挖,挖成战壕一样的深沟,就会发现甘草在地下构建的竟然是个盘根错节的地下王国。这个王国的主根不支不蔓,深入地下,横条则纵横联串,网络成片。这时,把横条一拽一长串,一拉一大把。那种收莸的喜悦,就像甘草茶润心,好不甜美。

但这种收获的喜悦来得可并不轻松。试想想, 烈日之下,十多岁的少儿,挥舞着一把大人们才用的老镢头,在赤裸裸的山地里不停地刨啊刨,要挖出一条和自己一样高深的战壕,而且要前面挖开取出甘草,后面再埋上,前面再挖开后面再埋上,从早刨到晚,把战壕一直要从地畔推进到地顶。那岂止是一种体力悬殊的劳动,那纯粹是寒门子弟与穷苦命运的坚毅肉博啊!

开始时,汗水还不断从额上往下流,那小褂子、短裤子早脱得一丝不剩了。两只泥手不停地在脸上抺来抹去,一个个就都变成了"五眉三道"的泥猴子。可到后面,汗水都流尽了,只剩下"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毒日还在白晃晃地晒着,口渴了,就"咕咚咕咚"喝一气带来的甘草茶。但谁也不愿稍事停歇,大家都在暗喑比看谁挖得多。

临近中午了,头儿可义就会叫停大家,排兵布阵,操闹午饭。就说:"今天是轮金宝、兵旺、圪咀出马了嗯。圪梁梁背后有两片玉米地,后面是张家塔村的,前面是咱村的,到后面地里给咱一人掰两根玉米棒子。其它人都去弄干柴。"

大家毫无异议,全放下镢头偷玉米的偷玉米,准备柴的准备柴。不一会儿功夫,大家就都满载而归。然后就都光着身子,像原始先民那样,一丝不挂,黑不溜湫,蹲成一圈,看可义烧制玉米棒子。

可义用镢头就地上刮出一条一镢宽,三尺来长,一尺来深的斜沟,把干柴放进沟里,然后把带着青皮的玉米一根根挨着排架在沟口上边,点上火。不一会工夫山野里便飘起了袅袅青烟。棒子青皮被烧得"吱吱"作响,可义歪着头躲着烟火熟练地翻动着火上的玉米棒,那浓郁的香味就随着青烟飘进了我们的五脏六腹,直令我们馋虫涌动,大咽口水。大家不由地直往近前噌着。可义嫌碍事,就说:"快起来扇烟,怕队长暸见咱烧玉米了处罚了。"可大家互相看看,谁也不想动。等翻动两遍后,玉米终于可以出"锅"了。可义就从大到小,依次每人分两根。

剥开烧焦的表皮,再剥开里面的青皮,大家一个个被烫得呲牙咧嘴,但还是迫不及待地"咝哈咝哈"捣着手,尖着牙刁食玉米。嚼着那坚圪韧韧,甜圪丝丝的玉米粒,心里的那种愉悦快慰真是无法言喻!不知不觉一根玉米就吃完了,这才纷纷记起带来的"糠窝窝"。

太阳快要落山了,我们开始归整一天的收获。先把胡乱扔作一堆的甘草一根一根梳理扎成把,然后再用绳子捆成一大捆,穿在镢头把子上,半是肩着半是背,走一会歇一歇。直到掌灯时分才能回到家。

到家后,屁股不着地先急着过称。结果,每天都不会少于四十斤。母亲虽忙着,仍会惊讶地说:"呀呀,又是四十多斤了?"

四十多斤是啥概念呢?那可是我们体重的多一半啊!

晚上的高粱米饭真好吃,又糯又粘又香,无奈辛劳一天的少年疲累已极,吃着吃着就睡着了。翌日一早,睡得正香呢,"催命鬼"可义又在窗上敲开了。"快起,快起,我们可要走啦啊!"一滚碌爬起来,浑身的那个疼啊,就像每块肌肉都扎满了针尖尖。十根手指疼的伸不直弯不回……

快要开学了,我们挂了老镢头,担着凉干的甘草到两公里外的供销社去买。死认真的收购员把磅秤打了老高,还要折扣我们的水分,扣得我们心里硬生生的痛。尽管如此,每个暑假的收获已足以令我理直气壮地走入校门,一年接一年地延续完我的学业,直到十六岁高中毕业,走向社会……

时光如水,人生如梦,不知不觉,一别故乡竟已有四十多年了。而我的发小们和故乡的一草一木,依然令我魂牵梦萦,时时不能忘怀。但令人欣慰的是如今的故乡,早已不是那残垣断壁,乱石成堆的旧模样了。如今的孩子们再没有人为穿衣吃饭上学而拚死劳作了。当你走进村,只见笔直的街道平展展,两边的路灯亮闪闪,排排新房亮堂堂,家家门口停车车。过去那种,出门靠走,种地靠牛,传话靠吼,收秋靠挑的苦曰子早已被改革、发展的春潮席卷而去了。如今的发小们,家家出门开小车,上地骑摩托,种地不用牛,锄草不动锄,得空玩手机,聊天忆往昔。他们在党的富民政策惠泽下,早已摆脱贫困,过上了甘草般的甜美日子!

(责任编辑:杨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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