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中国最有前途的女作家”

连着看了2部讲民国女作家萧红的电影,分别是《黄金时代》和《萧红》。
《黄金时代》由许鞍华执导,历时八年制作两年,汤唯(饰演萧红)、冯绍峰(饰演萧军)领衔主演,讲述萧红文学创作的黄金时期,2014年上映。

《萧红》为纪念萧红诞辰百年拍摄,由霍建起执导,宋佳(饰演萧红),黄觉(饰演萧军)领衔主演,展现萧红坎坷、凄美、短暂而又颠沛流离的人生历程,2012年上映。

本片主演宋佳因主演萧红一角先后在金鸡奖、中美电影节、温哥华华语电影节中共三次获得影后桂冠。
两个版本对于萧红的描述是差不多的,但是观察视角是不同的:
《黄金时代》类似萧红的自述,用了大量的旁白,对她的几个男人都有足够的笔墨,并把她周边朋友对她的看法和评价一一容纳进去,文艺感更强一些;

《萧红》的叙述顺序是更合乎逻辑的,如果不了解萧红生平的人看这一版更能明白她的处境,主要是靠女主一人撑起整部电影,别人都是她的陪衬。期间的东北话更接地气一些,毕竟他们都是东北作家。

萧红文学创作的黄金时代只有九年,这期间她还穷困潦倒,颠沛流离,可以说是不断地逃离+被弃:
逃离家庭却被汪恩甲弃于旅馆,逃离了旅馆却被萧军弃于西安,逃离了萧军的婚姻却被端木蕻良弃于香港。

有人评价她说:“她从呼兰逃出来,到死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屋子,一直住在不同的旅馆里。中国少了一个家庭妇女或姨太太,多了一个流浪者,一个对自由的追逐者,一个在文学上做出独创性的作家。”

想了解萧红的人,看哪一部都是可以的,我觉得没多大差别,值得一提的是萧红这个人。
她原名张乃莹,1911年6月出生于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呼兰区一个地主家庭。她的生母是姜玉兰,为呼兰著名私塾先生姜文选之女,自幼随父读书。1919年,在萧红八岁时,姜玉兰病故,一年后父亲再娶后妻。
她的父亲暴躁、常常家暴,她所有的家庭温暖来自于祖父,两部影片中都有祖父带她玩的描述,并鼓励她“快点长大吧,长大就好了。”
在萧红上小学期间,由父亲包办把她许配给呼兰县驻军邦统汪廷兰之子汪恩甲。1926年,十六岁的萧红高小毕业,因父亲阻挠、逼婚,在家休学一年。
1927年,萧红考入哈尔滨市东省特别区区立第一女子中学。 她喜欢文学和绘画,特别爱读鲁迅、矛盾、郭沫若的作品,校刊上发表过她署名悄吟的抒情诗。
1929年她祖父去世,萧红十分悲痛,因为祖父是她最亲的人,她对家庭已没有感情和留恋。
1930年,萧红初中毕业。她不顾家庭反对,在表哥陆舜振的帮助下到北平,进入女师附中高中部读书,后迫于家庭压力和经济封锁,不得不于1931年1月返回呼兰。
在走投无路、万般无奈的情况下,萧红与汪恩甲一起到道外十六道街东兴顺旅馆同居。后因汪恩甲胞兄汪大澄的阻挠,萧红通过法院与汪恩甲正式解除婚约。
当时萧红怀有身孕,汪某不知所踪,她一人困居旅馆,欠了600多元,这在当时是天文数字。旅馆老板想着等她生产完,就卖到妓院去。
身无分文又饥寒交迫的她被迫写信向哈尔滨《国际协报》副刊编辑裴馨园求助,裴馨园与孟希、舒群等文学青年先后到旅馆看望萧红,并多次派萧军到旅馆给萧红送书刊,两人日久生情,互相爱慕。

1932年松花江决堤,洪水泛滥市区,在裴馨园和萧军等人的帮助下,萧红逃出困境,到裴馨园家暂住。不久她住进医院分娩,孩子生下后因无力抚养而送人。

出院后,萧红与萧军住进道里新城大街(今道里尚志大街)的欧罗巴旅馆,开始同居,过着十分贫困的日子。
1933年4月,22岁的萧红用“悄吟”为笔名发表了第一篇小说《弃儿》,是她最早发表的文学作品。
1933年5月,她写出第一部短篇小说《王阿嫂的死》。后又以悄吟作笔名陆续发表了《看风筝》、《腿上的绷带》、《太太与西瓜》、《小黑狗》、《中秋节》等小说和散文,从此踏上文学征程。
1933年8月,长春《大同报》文艺周刊《夜哨》创刊,萧红做为主要撰稿人,在夜哨上发表了《两个青蛙》、《哑老人》、《夜风》、《清晨的马路上》、《八月天》等许多作品。
1933年10月,她与萧军合著的小说、散文集《跋涉》,在中共地下党员舒群等人的资助下,自费在哈尔滨出版。在东北引起了很大轰动,受到读者的广泛好评,也为萧红继续从事文学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934年,萧红、萧军离开哈尔滨去青岛。萧军在《青岛晨报》任主编,萧红勤奋写作,不久完成著名中篇小说《生死场》。

在此期间,他们与上海的鲁迅先生取得联系,并得到鲁迅的指导与鼓励。1934年10月,萧红、萧军到上海后,立即给鲁迅先生写信,希望能够早日见到鲁迅先生。
11月底,在上海内山书店,萧红终于见到了敬仰的鲁迅先生。他们在一家咖啡馆与许广平和海婴见面,这是萧红文学创作道路的新起点。
在鲁迅先生的指导和帮助下,她创作和发表了许多小说、诗歌和散文,出版了散文集《商市街》,小说、散文集《桥》。
1935年,在鲁迅的资助下,萧红、萧军、叶紫三个青年作家以“奴隶社”为名,分别将萧红的中篇小说《生死场》、萧军的《八月的乡村》、叶紫的《丰收》以“奴隶丛书”的名义在上海容光书局自费出版。
鲁迅为之作序,他说“北方人民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却往往已经力透纸背;女性作品的细致的观察和越轨的笔致,又增加了不少明丽和新鲜。”
在鲁迅看来,奴隶比奴才要好很多,奴隶尚且有对自身命运的挣扎、反抗和不平。这是她首次以“萧红”为笔名命名她的作品,也因此一举成名,奠定了她抗日作家的地位。

即便放到今天来看,萧红的《生死场》堪称那个时代丰碑式的民族精神经典文本,被誉为五四新文学以来中国文学难得的收获。
鲁迅曾说“文学是战斗的”,他是萧红独特创作才华与价值的最早发现者与赏识者,说萧红是“当今中国最有前途的女作家”。

可以说,若没有鲁迅的资助和鼓励,就没有萧红后来如日中天的文学成就。萧红对鲁迅也抱有对恩师的尊崇。
1936年7月,由于和萧军感情不和,萧红为了摆脱痛苦和烦恼,去了日本,在日本呆了半年。
她把自己在日本留学的那段时间称为“黄金时代”,她昼夜不息,写出了《红的果园》《孤独的生活》《家族以外的人》等诸多作品。
在此期间,鲁迅于1936年10月病逝,她写了《海外的悲悼》,1937年4月回国,又写了《拜墓诗——为鲁迅先生》,后面陆续写了《记我们的导师——鲁迅先生生活片段》、《鲁迅先生生活散记》、《回忆鲁迅先生》、《鲁迅先生生活忆略》等文章。
萧红可以说是一个文学天才,此时她的成就已经很大,但却依然困在和萧军的情感纠纷中。
她的友人多次提醒她,“你要把目光更放在自己身上一些”,“不要对感情投入那么多,你是个非常有成就的女作家”,可惜她不听。
萧军反复出轨,她反复愤怒,两个人分分合合,却总是断不干净。
我们从后世来看,萧军曾是军人,他的文学成就远远不及萧红大,可以说这一辈子都是蹭着萧红的名气。
可惜萧红英年早逝,萧军后来又娶妻生了8个孩子。
萧军晚年时坦承,当初并未拿萧红当成自己最后的归宿:“她单纯、淳厚、倔犟,有才能,我爱她,但她不是妻子,尤其不是我的。”

1938年1月,她到山西临汾民族革命大学任教,后来又随丁玲的西北战地服务团去西安。在此期间,她与共同生活6年的萧军分手,怀有身孕,和端木蕻良在武汉结婚。

婚礼上她说,“掏肝剖肺地说,我和端木蕻良没有什么罗曼蒂克的恋爱史。是我在决定同三郎永远分开的时候,我才发现了端木蕻良。我对端木蕻良没有什么过高的要求,我只想过正常的老百姓式的夫妻生活。没有争吵、没有打闹、没有不忠、没有讥笑,有的只是互相谅解、爱护、体贴。我深深感到,像我眼前这种状况的人,还要什么名分。可是端木却做了牺牲,就这一点我就感到十分满足了。”
可惜啊,两人婚后不久,日军轰炸武汉,端木蕻良留下了怀孕的萧红,一人前往重庆。她曾这样描述自己的心情:“我好像命定要一个人走路似的......”
其后萧红历经磨难到达重庆。1938年年底,萧红在白朗家生下一子,产后第四天,孩子即夭亡。
1940年,萧红随端木蕻良离开重庆飞抵香港。香港沦陷,萧红同意他先撤离,他便抛下萧红,独自逃亡。
在香港,萧红很少外出,大部分时间用于创作。此间写了小说《后花园》、《呼兰河传》。
《呼兰河传》是萧红最后一部重要作品,曾被矛盾先生誉为“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

在《呼兰河传》里,她写道:“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来回循环地走,那时自古也是这样的了。风霜雨雪,受得住的就过去了,受不住的,就寻求着自然的结果。那自然的结果不大好,把一个人默默地一声不响地拉着离开了这人间的世界。”
在病中,萧红完成讽刺长篇小说《马伯乐》。
1942年1月,萧红病重,送入跑马场养和医院诊治,被误诊为喉瘤。因开刀手术,加重了病情。
1月18日,萧红被转入香港玛丽医院救治,确诊为肺结核和恶性气管扩张。此时的萧红已经不能说话,她在纸上写道:“我将与蓝天碧水永处,留得那半部 '红楼’给别人写了”,“半生糟尽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1月22日,萧红离开人世,年仅31岁。

萧红去世后,一部分骨灰被葬于香港的浅水湾,剩余骨灰葬于圣士提反女校后院土山坡下。

萧红这短短的一生,穷苦流离,却留下了若干惊人的作品,几十年后的今天来看,依然令人动容。
她曾经说:“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边的累赘又是笨重的。”“人和动物一样,忙着生,忙着死。我不能决定怎么生,怎么死,但我能决定怎么爱,怎么活。”
这么一代才女,真是非常可惜了。
1923年,鲁迅先生在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文艺会上做了主题为《娜拉走后怎样》的演讲,该讲稿收入他的杂文集《坟》。
故事背景是十九世纪一个剧作家易卜生写的剧本《娜拉》,描述了一个女人从爱护丈夫、信赖丈夫到与丈夫决裂,最后离家出走,摆脱玩偶地位的自我觉醒过程。
十九世纪啊,人家能喊出“首先我是一个人,跟你一样的人,至少我要学做一个人。”,我们现在呢?真是呵呵
不过鲁迅先生对此并不乐观,他表示,没有钱,娜拉不是堕落,就是回来。
否则,就得问:她除了觉醒的心以外,还带了什么去?倘只有一条像诸君一样的紫红的绒绳的围巾,那可是无论宽到二尺或三尺,也完全是不中用。她还须更富有,提包里有准备,直白地说,就是要有钱。
梦是好的;否则,钱是要紧的。
钱这个字很难听,或者要被高尚的君子们所非笑,但我总觉得人们的议论是不但昨天和今天,即使饭前和饭后,也往往有些差别。凡承认饭需钱买,而以说钱为卑鄙者,倘能按一按他的胃,那里面怕总还有鱼肉没有消化完,须得饿他一天之后,再来听他发议论。
所以为娜拉计,钱,——高雅的说罢,就是经济,是最要紧的了。自由固不是钱所能买到的,但能够为钱而卖掉。
在目下的社会里,经济权就见得最要紧了。第一,在家应该先获得男女平均的分配;第二,在社会应该获得男女相等的势力。
战斗不算好事情,我们也不能责成人人都是战士,那么,平和的方法也就可贵了,这就是将来利用了亲权来解放自己的子女。
中国的亲权是无上的,那时候,就可以将财产平匀地分配子女们,使他们平和而没有冲突地都得到相等的经济权,此后或者去读书,或者去生发,或者为自己去享用,或者为社会去做事,或者去花完,都请便,自己负责任。
人们因为能忘却,所以自己能渐渐地脱离了受过的苦痛,也因为能忘却,所以往往照样地再犯前人的错误。
被虐待的儿媳做了婆婆,仍然虐待儿媳;嫌恶学生的官吏,每是先前痛骂官吏的学生;现在压迫子女的,有时也就是十年前的家庭革命者。
在现在的社会里,不但女人常作男人的傀儡,就是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也相互地作傀儡,男人也常作女人的傀儡,这决不是几个女人取得经济权所能救的。
但人不能饿着静候理想世界的到来,至少也得留一点残喘,正如涸辙之鲋,急谋升斗之水一样,就要这较为切近的经济权,一面再想别的法。
可惜中国太难改变了,即使搬动一张桌子,改装一个火炉,几乎也要血;而且即使有了血,也未必一定能搬动,能改装。不是很大的鞭子打在背上,中国自己是不肯动弹的。
我想这鞭子总要来,好坏是别一问题,然而总要打到的。
但是从那里来,怎么地来,我也是不能确切地知道。

鲁迅先生真是人间瑰宝,这100年前的道理,到今天我提倡女性从原生家庭里夺财,竟然还在被人唾骂。
朋友们啊,多读书吧,多长进吧,前进一点就是好的。